许颜

《廊桥夜话》

张翎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茧》

费孝通

著

孙静、王燕彬

译

王铭铭

校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下沉年代》

[美]

乔治·帕克

著

刘冉

译

文汇出版社

《文城》

余华

著

新经典文化|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之前，“荐书台”栏目就有书评人林颐推荐过《廊桥夜话》。她说：这部有原型人物的小说，它是虚构文学，同时具有非虚构的纪实力量。

《廊桥夜话》有原型，源于作家和朋友们随意聊天，其中一人说到，他的家乡是个小山村，穷，没人愿意嫁过去。“我妈就是我爸骗过去的，有了我和我姐之后，我妈还逃出去两次。”当然现实中的人物原型，不过是进入小说世界的一个起点。

《廊桥夜话》中的故事发生在浙闽毗邻之间的一个山村，由于海拔高，这个山村闭塞贫穷，村里的媳妇几乎都是“骗来”的。这些女人，在进村前以为“脚前有无数条路”，但进村后就发现“她只有一条路，那条路，从开春的第一天就可以看到严冬的最后一日，一年四季不是一条线，而是一个圆。她被圈在这个圆圈里”。

小说中那种扑面而来的现实感是让人震撼的，生活中的荒腔走板也是日常常态，“一个人哪能两次落到同一条河里呢？我偏偏就落了两次。”小说以阿贵妈的这句话开了头。

抱着朦胧而似是而非的爱情念想，阿贵妈被阿贵爸带进了山村，她的婆婆当年为了两个儿子留了下来，把自己多年的憋屈转嫁到儿媳身上。阿贵的媳妇阿珠，从遥远的他国越南步过廊桥来到这里，阿珠逃离上段悲惨婚姻的方式便是另找婆家。整本书的高潮在学成归国的阿意回乡。当年为了让阿意走出这个穷乡僻壤，阿贵妈坚持将她送到外公外婆那里读书。“阿意是她十九岁那年没做完的梦，只要阿意在，她就能找见并回到十九岁的那条路。”在为阿意和她的法国夫婿准备的乡宴里，这个家庭潜藏了几十年的疮口终于破皮，流出的不仅仅是脓汁还夹杂着血，那血就是亲情和乡情。

《廊桥夜话》是画面感很强的小说，作家叙事能力强大，能让人一口气看到底。书中也将大量笔墨放在乡村习俗、村庄的历史、东西方观念的碰撞上。正如林颐所讲，张翎的不同是她既写女性之苦，写女性的反抗之难，也对男性的处境保有同情。

《廊桥夜话》有个画面，阿意在梦中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棵树，脚变成了树根。她与丈夫加斯顿，在深夜的廊桥有了一番关于故乡的对话。因为阿意，廊桥承担了更丰富的内容，也因为阿意，世世代代走过廊桥的人们，在贫穷和苦难之外，也孕育出了隐隐的希望。

阿意是张翎的影子，也是改革开放之后第一批走出国门的留学生们的一个化身。张翎原籍浙江温州，1983年毕业于复旦大学外文系，1986年赴加拿大留学，现定居多伦多。冯小刚导演电影《唐山大地震》改编自其小说《余震》。

读者对费孝通的印象多半留停留在他的《乡土中国》等社会学著作上，很少有人知道他对文学的爱好。在《茧》中，我们可以读到一个写小说的费孝通，这是近期发现的费孝通于1936年用英文写作的中篇小说，长期被封存于他曾就读的伦敦经济学院图书馆的“弗思档案”中，在2016年被发现并翻译成中文。

小说叙写了1930年代苏南乡村一家新兴制丝企业的种种遭际，行文恬淡，人物语言都是吴侬软语，展现的是20世纪30年代后期吴地的人情画卷。

1936年春天，经历了丧妻之痛的费孝通，来到他姐姐费达生所在的江苏省吴江县开弦弓村休养，此地也是江南蚕织业最发达的地区之一。费达生留学日本学习制丝，后在开弓弦村创立了“生丝精致运销合作社”，做出组织蚕农入股，给农民发放小额贷款等当时惊人的举动。费孝通被合作社吸引，在这里开始了一次细致的田野调查，《江村经济》和《茧》就是这次调查结出来的成果。

小说里，一位吴姓归国的青年，为了实现他拯救故里的理想，卖掉祖产，开办丝织厂。姑娘媳妇进厂变成了女工，传统的家庭结构感受到了张力；盘剥农民的势力感到了威胁，为对付工厂，四处传播流言；丈夫和婆婆担忧出去的女子变心，乡村政经权力集团感受到挑战。矛盾发展到高潮，乡民们相信自家的女人在厂里堕落，被煽动着围攻工厂……费孝通以一个人类学家的笔，写出了历史的一幕。正在发生现代化变迁的乡村、城镇与城市，其乡土中国的价值观念、社会结构与经济模式都在经历激烈而艰难的转型。

如今，将《茧》和《江村经济》对照起来看，人们能在其中找到诸多与现实的相通之处，也能顺便窥探那个时代江南农村的状况。费孝通的《江村经济》于1939年在英国出版，并最终成为国际人类学历史上的经典作品，而《茧》被称为《江村经济》的“文学版”。

当年的费孝通在《江村经济》的结尾处写道：“成千个村庄，像开弦弓一样，事实上已经被入侵者破坏，然而在它们的废墟中，内部冲突和巨大耗费的斗争最后必将终止。一个崭新的中国将出现在这个废墟之上。我衷心希望，未来的一代会以理解和同情的态度称赞我们，正视我们时代的问题。我们只有齐心协力，认清目标，展望未来，才不辜负于我们所承受的一切牺牲和苦难。”

世界上本没有“江村”，因为费孝通，千万个像开弦弓村一样的中国村庄，以“江村”之名进入学术殿堂。

书的附录部分编入费孝通7篇“江村通讯”。这7篇通讯都是写于1936年7至8月间，介绍了江村的经济、婚姻状况、男女劳动力在经济中的地位等。读了这些，我们再看小说，就更能理解书中人物。《江村经济》和《茧》的写作，也与30年代的左翼文学、“社会性质”大论战及“乡村重建”问题遥相呼应。随着脱贫攻坚的决胜，乡村振兴接踵而来，乡村的发展，记录着几代中国学人的心史，费孝通便是其中杰出代表。

不少人将《下沉年代》与20世纪70年代威廉·曼彻斯特影响深远的代表作《光荣与梦想》相提并论，但这部非虚构作品并没有如《光荣与梦想》那般，写出恢弘断代史。《下沉年代》讲述的是一系列小人物与大人物的遭遇，它基于数百个小时的访谈写成，以透视过去30年美国的社会结构如何重构。

“没人能说清解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曾经有一束线圈将美国人安全地绑在一起，有时甚至紧得令人窒息，可不知从何时开始松开了。”

“2020年美国大选”曾展现出美国社会严重的撕裂，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作为《纽约客》特约作家，乔治·帕克是美国最好的非虚构作家之一，在接受媒体访谈时，他说：在二十世纪结束以前，美国人普遍相信存在一种契约——一种所有人自得其所的契约，但从上一代人（八零后）开始，这种契约已经无法履行。对此帕克解释说：“许多美国人觉得他们在孤军奋战，没人会帮助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的社会存在一种不公平现象，那就是精英阶层蒸蒸日上，而普通人，包括那些过去或许认为自己是中产阶级的人，却在生活的泥潭中难以自拔。”

在《下沉年代》中，帕克选择从黑人女工、白人农民、政商精英和硅谷大佬等的视角完成叙事，他将大人物和小人物交错着写，兼顾造就时代的人和被时代造就或毁灭的人。

塔米·托马斯，俄亥俄州扬斯敦的一位黑人姑娘，在青春期亲眼见证了五大湖区的重工业衰落，至1983年，该地成为名副其实的“锈带”，仿佛癌症病人慢慢被杀死；迪恩·普赖斯，生于美国南方农村的白人男孩，后成为奥巴马改革方案支持者，并致力于在南方乡村推广生物柴油，但在突如其来的能源危机中遭受重创；杰夫·康诺顿，小康家庭出身的“做题家”，后成为一位从政的律师，在政治理想主义和党派利益诱惑之间摇摆不定，最终心灰意冷，选择了远离政坛……

在主角的故事之外，此书也如电影镜头般扫视美国三十余年的社会变迁，绘成一幅文化、经济、政治交织的流动长卷。《下沉年代》出版后便引起热议，并获得美国图书界的最高荣誉“美国国家图书奖”。授奖词里说，结合小说般的叙事和严谨的纪实报道,乔治·帕克揭开美国表面下的破碎裂痕。阅读《下沉年代》，也让我们以多重角度来看待当下的美国。

《文城》从3月3日正式销售至今，快面世一个月，它也是我们之前共读栏目的首本读物。在《文城》占据了网站新书热卖总榜的第一名，并出现在大小书店的醒目位置后，围绕《文城》的讨论也在不断发酵——在豆瓣、知乎、抖音以及各类新媒体传播平台上，关于《文城》的争论也此起彼伏。

《文城》无疑启动了大家的阅读兴奋，它带给读者的依然是一个好故事。在讲故事方面，余华从来都是高手。

从主题来说，《文城》写的是民国时期的乡村人物，讲述的主线索仍是中国式的苦难，那些生离死别，接二连三的失去。或许可以这样说，《文城》的一面是义，一面是情，故事是以情开始。

小说中的主线人物林祥福为了寻妻，从黄河北岸找到江南小镇，并在那里停留下来，最后死去。所以，《文城》更多弥漫着南方小镇的气息，小说也穿插着富有余华特色的关于鲜血与暴力的场景描写，非常浓墨重彩。

值得一提的是，在小说故事发生的清末民初，我们处处可以看到乡绅阶层的作用：发生饥荒时，收容田氏父子六人的，是作为地主的乡绅林祥福他爹；发生风灾雪灾后，在地方组织赈灾的，是作为商会会长的乡绅顾益民；北洋败兵过境时，顾益民、林祥福等筹款筹粮，“礼送出境”，才保溪镇没有被抢掠一空；土匪危害地方时，顾益民组织民团，保境安民……小说也在传达着历史真实的一面。

很多人在评价《文城》的时候，总是不自觉拿《活着》做对照。而在一张随书夹赠的书签作品里，可以看到图中余华的上衣正面印着两个大字“活着”，书签作品是艺术家张晓刚为余华创作的生肖鼠漫画。这种重合，也是让人莞尔。

《文城》里的林祥福，和《活着》里面的福贵，拥有名字里共同的“福”字，却都不是有福之人。不仅仅是林祥福，《文城》里南方小镇的乡绅、佃户、群匪，书里的男人女人，在动乱的年代，在逼仄的环境下，大部分人都不得善终，但大部分人却都活得有情有义。有情有义的林祥福陈永良们，谨守内心忠孝仁义的做人本分，艰苦挣扎地活下去，不知道还会不会引起这个时代的共鸣。

关于《文城》，我们之前在版面上已经做过很多介绍，在此不做赘述。还是那句话，希望大家在阅读中，找到自己关于《文城》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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