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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年寻访,只为让历史说话

2022年01月01日 10阅读 来源:绍兴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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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历史学家、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第一人苏智良

谈电影

很多人走进影院去关注“慰安妇”,这是好事

●记者

文/摄

谈电影

很多人走进影院去关注“慰安妇”,这是好事

8月的上海,略显燥热。上海市徐汇区桂林路100号,上海师范大学文苑楼内,虽然正值暑假,但还是不乏教师的身影。

苏智良的办公室里搁着一摞摞研究“慰安妇”的著作,墙上挂着他标示出的“慰安所”分布示意图。

见到苏教授时,已临近中午。他的声音略显沙哑,因为自电影《二十二》上映引起全民热议后,他这些天几乎都是守在电话机前度过,每天至少要接受四五家媒体的访问,这其中还包括直播、电话现场连线等。

“大部分媒体采访都被我拒绝了。”虽然很忙,苏智良还是乐意讲讲自己的经历:在他父亲4岁时,老家嵊州遭日军侵略,家里生活无着落,于是爷爷带着家人冒着枪林弹雨的危险,逃难到上海谋生。文化大革命时期,17岁的他主动申请插队到了江西婺源,22岁时考进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一直读到研究生毕业。最终,他成为了大学历史系的一名教师。

“有志愿者告诉我,这几天有市民看完电影后,希望来中国‘慰安妇’历史博物馆捐款,让我们转交给那些幸存者。”说起当下热映的电影《二十二》,苏智良点点头说,有很多人走进影院去关注这个群体,这是好事。

电影《二十二》的“80后”导演郭柯,是在2012年拍摄“慰安妇”题材纪录片《三十二》期间与苏智良结识。苏智良告诉郭柯,日军“慰安妇”制度受害幸存者的数量在快速减少,已经从2012年的32位变成了2014年的22位。郭柯因此有了时间上的紧迫感,“不能再等了,来不及了”。于是有了《二十二》。

其实,去年下半年,苏智良就看了这部电影。那是北京的一个内部看片会,他作为影片的历史顾问和电影学院的一些专家一起提前观影,并交流了一些意见。

苏智良说,没有震撼的配乐,没有煽情的旁白,影片通过非常克制的镜头记录22位老人平凡的生活,以及日常叙事下波涛汹涌的回忆。

影片虽然支持声一片,仍免不了有人质疑,认为《二十二》在“消费苦难”,“能理解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一部分年轻人会有此想法,其实记录是为了‘不忘’。”但仍让苏智良欣慰的是,他为之努力了二十多年的群体,终于也迎来了很多年轻人的广泛关注。

“去年,韩国一部有关‘慰安妇’历史的电影《鬼乡》,引发极大关注。里面的主演本身还未成年,是个15岁的少女,但她母亲觉得,让女儿拍这部电影是一种责任。‘慰安妇’历史比较敏感,但还是要想办法向年轻人或者青少年普及。”苏智良说,国内现在也在改变,现在初高中历史教科书里也有关于“慰安妇”的内容,这本身就是一个进步。

“今年的韩国电影《军舰岛》,揭开日本强征劳工的血泪史,在韩国也创造了不错的电影票房。现在国内抗日神剧频现,很不严肃,消弭了战争的残酷性,对年轻人造成非常不好的影响。如果以后再拍摄类似题材,我希望源于史实,不能歪曲或者消费历史。”苏智良说,希望有更多的中国人,尤其是年轻人能走进影院,去触摸一下战争的伤痕,去思考如何捍卫和平,“记录伤痛也是铭记历史。”

谈现状

找到200多位幸存者,目前在世的仅有14位

根据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的调查,从1937年日军大规模设置“慰安所”,到1945年日本投降,整整8年,亚洲至少有40万女性受害。其中,中国“慰安妇”人数在20万左右,她们多是被抢掠或欺骗至“慰安所”,年龄跨度从十几岁到四十多岁。

苏智良沉痛地对记者说,“慰安妇”制度是日本使用国家力量、采取强制手段、针对外国女性的性奴隶制度,这样的国家犯罪在人类历史上没有先例。

那么,当前中国“慰安妇”幸存者的普遍生存状况是什么样的?

苏智良介绍,在25年的研究经历当中,他们在中国大陆找到200多位幸存者,从黑龙江到海南都有,有些公布身份,有些没有。这个数字是动态的,因为会有人去世,同时会有新的发现。到目前,活着的有14位,平均年龄在90岁以上。电影《二十二》里采访的只是一部分,里面记录的22人到现在就剩下8人。就在电影上映前夕,中国大陆最后一位起诉日本政府的日军“慰安妇”制度受害幸存者黄有良去世,享年90岁。

苏智良说,自1995年起,中国大陆24

8月14日是第五个世界“慰安妇”纪念日,一部反映日军“慰安妇”幸存者生存状态的纪录电影《二十二》在全国公映。这是中国“慰安妇”题材纪录片第一次在院线展映,反响热烈。

苏智良最近一次走进公众视野,是以电影《二十二》历史顾问的身份。他被誉为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第一人,25年间,为还原历史,苏智良与时间赛跑,带领团队走遍大半个中国,寻找并援助了200多名“慰安妇”幸存者,是国内对“慰安妇”问题研究调查、搜集日军犯罪证据最权威的专家之一。

8月17日,本报《新周刊》记者前往上海师范大学,与这位历史学家面对面,深谈“慰安妇”这个严肃的话题。

位日军“慰安妇”幸存者发起4个控告日本政府的起诉案,要求日本政府谢罪并赔偿,但原告方全部败诉。随着黄有良老人的离世,大陆所有“慰安妇”原告均已逝世。

在苏智良看来,日本政府唯一应做的,就是改正这种无赖态度,老老实实公开历史文献,以道德勇气承担责任,真诚地向受害者道歉谢罪,洗刷历史的耻辱,然后才能光明正大地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山西有一个幸存者,她是个孤独的老人。有一次在干活回家的路上晕过去,小山路上,没有人救她,醒过来自己爬回家。海南一个幸存者,我们去她家里时,看到一口大铁锅里煮的是野菜,第一锅是她吃,第二锅再放点糠,就是用来喂猪的。”苏智良说,这些幸存者大部分生活在农村,且战后关注的人比较少,救助和关爱更少,总体经济情况不是太理想。与同龄人相比,很多人由于战争创伤,失去了生育能力。在农村,没有后代真的很悲苦。

在苏智良的电脑里有一个长长的文档,保存着他找到的200多名“慰安妇”幸存者的信息。屏幕上的字体红黑相间,红色代表已经离世,黑色表示尚存人间。

“如今在世的只有14位了,看着老人一个个离开,内心非常痛苦。”自2000年开始,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对幸存者进行生活援助,以帮助改善她们的生活,这让苏智良得到了些许安慰。

从刚开始的每人每年1200元,到现在每人每年5000元,多年来,苏智良团队筹集并援助的金额达数百万元。除了自掏腰包,许多热心人士向他们伸出了援助之手。

苏智良认为,还原历史就是要跟时间赛跑,“对‘慰安妇’幸存者的调查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她们的年龄越来越大,其中三分之一都卧病在床。”

谈调查

去了日本20多次,钻进日本防卫厅研究所查阅资料

位于上海师范大学文苑楼二楼的中国“慰安妇”历史博物馆内,保存着很多实物藏品。比如有幸存者留下的抗日战争纪念章,因为一些幸存者在被日军抓去“慰安所”前还是红色娘子军,还有当时“慰安所”使用的安全套等证物。这些年来,博物馆还为一些幸存者做了手模脚模,也陈列在博物馆中。

“我接触‘慰安妇’问题是在1991年,当时在东京大学一个国际会议上得知,世界上第一个“慰安所”在上海,我很惊讶。我是做上海史研究的,却从来不知道上海和“慰安所”有关联。此后,我就开始做‘慰安妇’问题研究,一做就是25年。”看着这些藏品,苏智良讲起了他研究“慰安妇”问题的缘起。

那时,“慰安妇”问题在国内尚未引起关注。这让苏智良愤慨,也意识到揭露真相的急迫,他开始钻进日本防卫厅研究所查阅资料,并自费将留学期限延长一年。

据他介绍,1932年1月,日本海军在上海虹口指定了包括“大一沙龙”在内的4家风俗店作为海军“慰安所”,这是目前资料中所见最早的“慰安所”记录。1937年,日军在中国建立起大量的“慰安所”,其中仅上海一地经资料或实地查实的“慰安所”,就有170所。

1997年,苏智良的研究得到了上海师范大学的肯定,将“慰安妇”研究作为学校的一个重大课题立项,由苏智良全面负责。苏智良开始设计全国调查的路线图,经过详细研究,从南京开始调查,随后,他的足迹遍布20多个省市,搜集资料达几百万字,拍摄照片数千张。

从1998年5月开始,苏智良用10个月时间完成了30万字的《慰安妇研究》,并自费出版。这是中国第一部全方位探讨中国妇女受辱史的专著。该书引起国内外广泛关注。

1999年,苏智良主持建立了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聘请了60个调查员和研究员,形成一个网络,展开系统调查,并再次出版了13万字的《日军性奴隶——中国慰安妇真相》。

为了调查情况,这些年,苏智良去了日本20多次。期间,他还多次去日本演讲,讲述侵华日军对中国妇女犯下的滔天罪行。2000年,东京妇女国际战犯法庭在日本东京开庭,朝鲜、韩国、中国、荷兰、菲律宾等国都有参加,苏智良当时是中国代表团团长。

2007年,苏智良主持建立了中国“慰安妇”资料馆,并成立了一个清算日本战争责任的国际组织,他是这个国际组织的负责人之一。

在聚焦“慰安妇”制度受害者长达25年的研究旅程中,夫人陈丽菲是苏智良的有力陪伴者。

陈丽菲也是上海师范大学教授,祖籍诸暨。苏智良告诉记者,和受害幸存者面对面访谈的工作,得由夫人陈丽菲完成,“这是对老人的一种尊重”。

“她比较细腻和专业,通过资料核查设问、陪伴聊天、佐证展开等很多环节进行,很多历史细节与信息,逐渐可以得到展现。当然也很痛苦,老人讲到伤心事肯定会流泪,她经常会陪着流泪。这个也没有办法,我们要了解历史的真相,必须要得到一些真实的信息。”苏智良说,在全国研究“慰安妇”问题的学者还是比较少,如今自己的研究主要依靠学生们。

上海师范大学中国“慰安妇”历史博物馆有一张表,记录了上百名学生的名字,从本科生到博士生,都曾在20多年间跟随他研究过一段时间,有长有短。苏智良感慨:“这是最重要的一支力量。”

上海师范大学研究生张魁告诉记者,他们前期已完成对金华地区的“慰安所”旧址调查。目前,浙江地区仅剩一名在世的“慰安妇”幸存者就生活在金华。金华在抗战时期也存在很多“慰安所”,经他们调查,金华雅堂街是战时日军著名的“花街”,不足300米长的雅堂街上,有5个日军“慰安所”。

苏智良说,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的研究团队准备花三年时间,调查研究浙江地区的慰安所及“慰安妇”问题,其中就包括位于诸暨和嵊州的“慰安所”,并将出版相关书籍。

“我们对‘慰安妇’问题持之不懈的研究,除了揭露日军暴行,让历史记忆保持唤醒状态之外,更是提醒我们要居安思危,警钟长鸣,坚守和平。”苏智良说。

人物名片

苏智良:1956年出生,祖籍嵊州市三界镇沈湖村,历史学家,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原院长、教授,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主任,南京利济巷慰安所旧址陈列馆馆长。长期从事中国近现代史、上海城市史及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著有《慰安妇研究》《日军性奴隶——中国慰安妇真相》等著作。

绍兴乡贤{19}

寻访

相关链接

从《三十二》

到《二十二》

2012年,郭柯拍摄了广西“慰安妇”幸存者韦绍兰老人和她的“日本儿子”的生活,通过韦绍兰母子的故事,《三十二》给世界留存了20万中国“慰安妇”独特人生的片段回忆。此片未在国内公映。

拍摄《三十二》时,全国公开身份的幸存“慰安妇”老人仅剩32位,随着时间的流逝,老人们陆续离世。到2014年,幸存的老人只剩下了22位,为了尽可能地留住这段历史,郭柯开始了纪录电影《二十二》的制作。

该片以2014年中国内地幸存的22位“慰安妇”的遭遇作为大背景,以个别老人和长期关爱她们的个体人员的口述,串联展现出她们的生活现状。全片无解说、无历史画面,音乐仅片尾响起,旨在尽量客观记录。8月14日在国内公映。是中国首部获得公映许可的“慰安妇纪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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