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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晚年与“忧国”同深的“忧民”情怀

2022年01月01日 10阅读 来源:绍兴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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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漫笔

李迪群

唯国忧是忧,唯民忧是忧,是古往今来一切伟大诗人共有的情怀,陆游也是这样的。纵观陆游一生,他的忧国热忱可对日月,晚年益甚,如绝命诗《示儿》中的“但悲不见九州同”之句,深沉悲壮,鬼神亦当为之同挥涕泗;他的忧民衷肠可开金石,而臻入暮年,也与他的忧国之思一样,达到了至深至切的程度。

陆游生在外侮频仍、山河破碎、朝廷腐朽、生灵涂炭的南宋前期。青壮时代,他抱着“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壮志,行路万里,脚踏千山,亦文亦武,游宦四海。但终因坚持抗金主张,屡屡受到投降派的排斥打击,并于65岁之龄,被诬陷弹劾罢官,返回故里。于是,此后20年,陆游的大多时间只能蛰居在山阴老家,过着散淡的日子,一直到85岁含愤谢世。

这20年,备受精神煎熬的陆游,生计也渐趋艰难,以至困厄重重。这与他罢归后领取的俸禄不无关系:罢归后的前15年即他80岁之前,他领的一直是全俸;80岁上,全俸减半,至83岁;84岁上,半俸又被剥夺殆尽,终使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年里,沦为一个毫无收入来源的赤贫衰翁。

然而正是这位衰翁,对于自己20年间的厄运临头,似乎总是心无芥蒂,相反,笔下还涌现了更多的更痛切的心系百姓和愧对民情的诗篇。

下面,我们姑且把陆游这20年的罢归生涯划分为“全俸”、“半俸”和“无俸”三段,对应地选出他的一些诗句,来看看他桑榆晚景的忧民情怀吧。

全俸阶段——陆游65岁至80岁。官员全俸,本由官员“正俸”即薪金和当朝发给的“赏赐”即福利两部分构成。罢归之后,陆游领的全俸,事实上只限于一份死工资即他的正俸而已。罢归次年,66岁的他说:“我食虽不肉,匕箸穷芳馨”,意为我虽然再也吃不上荤腥,但还能尝遍菜蔬的清香,“芳馨”二字,分明是在以菜味衬托自己甘于清贫的心态。68岁上,一次他病愈出门,遇有村姑向他献酒,有牧童向他献饼,而且“酒似稼浆”“饼如盘大”,便喜出望外,赋诗称“归来早觉人情好,对此弥将世事轻”,说的是,回家后才几年就早早看到了收成好转民情改善,真让我更加把种种俗念看得微尘一般。69岁上,一次他还在病中,听说许多官吏又在压榨盘剥百姓,当下感慨诗道:“一身哪敢计,雪涕为时倾”,意谓在这种情况下,我还哪敢考虑个人生计,我只能默默流泪,愤愤不平。71岁至80岁的九年间,随着经济大势的持续恶化,陆游的那份死工资已是左支右绌,令他窘相百出了:先是只能以“典衣”换取“好树”,家里的开销不得不一缩;继则一大家子都得受饥受冻,连生病的老妻和膝下的孙辈也无法幸免;再是他自己也顾不上什么衰翁了,白天跑到田间去拾麦穗,夜晚划船下河去捞菱角。但尽管如此,一想到那些为赶早市彻夜竞船的船夫,和那些为救干旱没日没夜地脚踏水车的农民,他还是每每为自己有俸禄可领而寝食难安,“坐食官仓每惕然”,正是此种心情的流露。再者,如遇收成又有好转之年,他也不再像过去一样只觉宽慰,而是深入当年可获温饱的农民心灵,认为他们果腹之后必会大哭一场,为那些没能赶上这好年景就已冻馁而死的亲人们悲伤不已,即所谓“斯民醉饱定复哭,几人不见今年熟!”

半俸阶段——陆游80岁至83岁。“半俸”是个什么概念,已毋庸多说。这个阶段,先前已是贫病交迫的陆游彻底陷入了凄苦难撑的老境。他自述道:天一冷,他弯曲的瘦瘠只有靠烘火才能微微伸直,柘蒿憔悴的面庞,只有在喝酒时才稍显红润;餐桌上,常年只见一些杂乱堆放着的苜蓿野菜;裹身的粗衣破破烂烂,修洞的补丁,都是当年自己穿旧了的官服残片。但穷成这样的他,还时常告诫自己和家人“切勿常怨贫”,因为他家至少还揭得开锅,喝得上米粒依稀可见的粥汤;而四邻的穷人,又有多少关闭了家门去流浪乞讨了!有一次,这位耄耋诗翁,居然还得了神助似地,抖擞精神,像很久以前一样,骑上驴子,把昔时采制的草药送入山村去行医,并以山民的“夹道迎”和不忘他当年的恩德狂喜了整整一天!

无俸阶段——陆游84岁,次年谢世。这一年,诗人的生命已如残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因此,被彻底斩断薪俸只待老天来索命的他,也常在无奈中自求麻木。只是一旦清醒过来,他枯井似的眼睛又会烁动起来,咄咄地逼视于那些还在虐民的贪官暴吏;而衰弱的心脏也会骤然加速,去贴近他所念念不忘的苍生黎民。如这年初春的一天,须发皤然的诗翁扶杖倚门看见几个童子放风筝放得好不快活,即联想到开创太平盛世的根本之道,得诗二句云:“但得官清吏不横,即是村中歌舞时”。又如,没几天,市上风传有外来难民逃入府城,他不像当时许多人那样惶惶不安,而是充满同情,为之“动心”,还自嘲,什么都没有了的自己对此已无施救之责。再如这年秋天,他听说铺天盖地的入境蝗虫忽然连残部也离境而去,而成熟的秋稼也已在云开雾散中次第登场,便抑不住兴奋之情,急就《书叹》二章,中有两句为:“暗笑衰翁不解事,犹怀关山万里情。”意为:我怎么可以嘲笑自己老而不懂世事了呢?我呀,分明还在惦念着一切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啊!

《书叹》的写作时间,与陆游忧国绝笔诗《示儿》相比,不过百日,故亦可认此诗为放翁“忧民”的最后诗作。忧国忧民,同步贯穿于陆游85年的漫漫人生,此绝非偶然,因为忧国忧民,本来就是深植于伟大诗人魂魄里的并蒂之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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