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曾说茶馆的作用有三：“打听新闻，闲谈心曲，听听说书”

越城区八字桥畔，年轻艺人方天正在说书。

一张条桌，一把太师椅，老艺人身穿蓝布长衫，或手持折扇，或怀抱琵琶，醒木一拍，王朝兴衰、公案传奇、王侯将相、才子佳人……在老艺人的评弹说唱下生动演绎。台下，听众一边笃悠悠地喝着热茶，一边有滋有味地听着说书……这是上年纪的绍兴人对书场的经久记忆。

几度春秋，承载着绍兴人文化记忆的书场，却在世事变迁中成了繁华都市中一个快被人遗忘的角落。如今，绍兴的书场开始萌芽复苏，渐有雨后春笋之势。书场如何在新时代走出一片新天地？引起业界人士及众多听书迷的关注。

看今朝

绍兴茶馆重开书场

●记者

童波

文

樊蕾

摄

看今朝

绍兴茶馆重开书场

烟花三月，春风和煦。约两三好友，叫一壶茶，听一场书。茶馆里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位于越城区八字桥畔，有家古色古香的茶馆，拾级进入馆内，两个神采飞扬的大字“闲园”跃然墙上，这里是绍兴地方曲艺展演基地。

一张桌、一方醒木、一把折扇，是年轻艺人方天的三件宝，也是他表演绍兴大书不可或缺的道具。3月11日晚7点半，闲园茶馆很热闹，方天身着蓝大褂，在台上说了一段绍兴大书《狄包相会》，讲的是狄青与包拯见面的故事。

旧时绍兴茶馆书场的观众，从达官贵人到贩夫走卒都有，跑堂的、算命的、卖报的、打更的、巡逻的……时至今日，来闲园茶馆看说书的人群也变了：医生、教师、老板、公务员居多，还偶有家长带着孩子来的，二三十人，济济一堂。

绍兴大书是南方评话艺术的重要分支，用纯正的绍兴方言开讲，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风靡一时。那时候，说书先生章志华是当中翘楚，可惜半个世纪以来绍兴大书逐渐没落。

但如今，像方天这样的年轻艺人仍坚守着这门艺术。

闲园茶馆的负责人阮坚锋说，每周六晚7点半到9点，书场准时开放。为了推动濒危的绍兴地方曲艺、传统音乐回归民间，绍兴市非遗中心于2016年推出“越韵雅集”活动，受到曲艺和传统音乐爱好者的欢迎，为延伸“越韵雅集”活动范围，闲园书场正式成为“越韵雅集”的馆外点和绍兴地方曲艺展演基地。

在闲园书场，除了方天，屠海洋、潘海良等年轻艺人也参与其中。屠海洋是绍兴市非遗中心平湖调传习班学员，他热爱地方曲艺，醉心传统文化。

“绍兴不少地方都适合搞小剧场演出，如西小路、仓桥直街、书圣故里等地，可以展示绍兴的地方曲艺。”阮坚锋他们有一个想法：欲在书圣故里物色一个更大的场地，开辟常态化书场，让观众能有更多机会看到书场演出。

一茶一故事，买下一壶茶，然后听一段故事，便买下了一晚上的幸福时光。

同一天晚8点，位于越城区偏门直街雁雨茶艺馆的“雁雨书场”也开唱了，莲花落艺人金觉龙带来了《济公出世》中集。场内听众不下几十人，有的坐着，有的站着，听力不好的靠前台，边听边聊的围坐茶桌。听众随着剧情的起伏变化，或喜或忧，或怒或乐，大家都沉浸在这说唱艺术中……

雁雨书场也是绍兴曲艺展示基地，基本每两周举行一次，一场1.5个小时，曲目大多是绍兴莲花落和说书。

在雁雨茶艺馆负责人的眼里，茶馆和书场一脉相承。茶馆给人以生活的灵气，而书场则将这种灵气升华到一种艺术境界。无论如何，老底子的东西还是应该去努力保留下来。

位于越城区鉴湖水街的“朴见”

忆当年

书场盛景如何了得

茶馆，也在探索书场的演出。每个周末，茶馆都会组织一场绍兴大书。负责人卢进表示，让书场回归茶馆是一个商业与艺术结合的探索，希望通过这种形式将绍兴的曲艺文化传播开去，目前他们正积极与绍兴莲花落等艺术门类的艺人联系演出。

忆当年

书场盛景如何了得

旧时，茶馆和书场仿佛一对双胞胎，是茶馆就总带着书场。

浙江省曲艺家协会主席、著名莲花落表演艺术家翁仁康回忆，17岁那年，他大着胆子上茶馆去说书，一口地道的萧山东片口音，一脸滑稽的表情，再配上几个夸张的动作，常常惹得听众捧腹大笑。在讲故事和说大书中，他才开始渐渐接触到绍兴莲花落。

旧时绍兴城里的茶馆，遍及大街小巷，茶馆的设置，以沿河为多。上世纪30年代，绍兴城里有大小茶馆200余家，几乎半数设在街河岸边，有的干脆设于桥头。鲁迅小说《药》中华老栓开设的那种小茶馆，城内随处可见。另外还有为数不多的大茶馆和大茶楼，如花巷的“适庐”，县前街的“第一楼”、“天香阁”，大江桥的“越明”，新河弄的“鼎丰”等。小茶馆的顾客多为小市民，大茶馆的顾客则为上层有闲人士。

绍兴市文化馆的专业人士介绍，旧时的书场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具有历史基础与一定规模、常年提供曲艺表演的传统性书场。还有一种是带有商业性质，依附于茶楼、茶馆等场所的书场。“像柯桥区现在开设的莲花书场、曲艺书场，搁在旧时应该也算传统性书场，只是当时的书场比较简陋，和现在的书场没法比。”

著名莲花落表演艺术家胡兆海说，“莲花落我是从小就喜欢的。记得我只有十二三岁读小学的时候，因为我家旁边就是绍兴剧院，旁边还有一片茶馆，我就经常去茶馆听由老艺人来唱的莲花落。票我是免掉的，演完后帮助他们打扫卫生，这样就比较熟悉了，所以基本上每天跑去听。”

绍兴市文化馆的专业人士说，最初的民间说书，都在街头巷尾，艺人划地作场，听客席地而坐。后来，艺人逐渐转移到画舫、亭廊、茶馆等室内，甚至被邀请到大户人家中去。旧时绍兴的茶馆也是民间文化的传播场所，一块惊堂木在茶桌上拍得震天响，那是说书；一把胡琴加一副板子，那是绍兴莲花落。唱到精彩处，茶客们或是鸦雀无声，或是满堂欢笑，这时候连“茶博士”（旧时对茶馆伙计的称呼）也忘记了自己的职责，站在角落里听得出神。

鲁迅先生晚年在一篇杂文里对茶馆的作用概括为三条：“打听新闻，闲谈心曲，听听说书”。

其实，在表面的热闹之下，蕴藏着非常激烈的竞争。因为书场都靠在一起，所以谁的书好，听众就多；谁的书不好，那就门可罗雀。没有一定的功夫，那是不敢到书场说书的。

说书是要有气场的，胡兆海小时候常在茶馆里听莲花落，记忆中依然有清晰的场景，除了说得精彩，还有听书人的痴迷，时而屏气凝神，时而哄堂大笑。别轻看了那些不起眼的小茶馆里的简陋书场，有些连个名字都没有，但惊堂木一拍，千军万马，风起云涌。

一些“老绍兴”回忆说，说来有趣，旧时很多地方面对面开了两个书场，照样生意兴隆，听客满座。常常可以看到书场老板将“客满”牌子高高挂起，这样做的意思是让听客们知道：我这里请到了好先生。这既是一种宣传，又是一种生意经。

不过每到逢年过节生意特别红火时，书场老板会千方百计加座。每逢此等盛况，说书先生也格外卖力气，听众当然没有一个打瞌睡的。有不少书场生意好，开了日场还开夜场，而且日夜两场书的节目不会重复。

听客中迷者众多，迷到何种程度？有的书迷听了日场还赶夜场，特别是每年春节从初一到十五，赶书场的比走亲戚还要当回事。

话传承

今日书场如何发展

去北京，你会去听“德云社”的相声；去西安，你会去听秦腔；去苏州，你会去听评弹……在绍兴，你会去听绍兴莲花落或绍兴大书吗？

浙江省非遗保护专家库专家委员、浙江省曲艺专委会主任马来法多次来绍兴调研考察，他指出，一方面，曲艺创作要深深扎根于民间；另一方面，曲艺舞台要更多地搭建于民间，表演场所不求高大上，像书场这样的形式就很适合曲艺发展。

“有一次，我在书场听说书时，问大家喜欢听什么段子？年龄大点的听众要求听原汁原味的老段子，年轻一点的听众则喜欢现代一点的段子。说低了大家说你俗，说高了大家说你说教，传统曲艺怎样做到雅俗共赏、推陈出新是个难题。”马来法说，曲艺传承一方面要设法留住老年观众，另一方面也要积极引导和培养年轻观众，如不定期地开展曲艺进社区、进学校活动，让年轻人了解、亲近曲艺，感受曲艺的独特韵味，希望书场能成为留存绍兴地方文化记忆、弘扬民族传统文化的一扇窗口。

“现在好多年轻朋友都说曲艺过时了，我们没有时间欣赏它。其实不是这样的，光听别人说不能代表传统艺术在青年一代传播不开，如果大家真正花个把小时时间到书场静心品味，就一定会明白曲艺艺术的存在与传承是有一定道理的。”阮坚锋认为，书场的开设对于演员也有很好的促进作用。演员在台上说书，台下观众越多，反应越强烈，演员本身也就越兴奋，这样也会对演员提高技艺有着很大的帮助。现在随着曲艺班学员们的逐渐成熟，他们也需要书场这样的小剧场进行锻炼。

绍兴市非遗中心主任吴双涛说，书场要实现良性发展，必须以自身实际情况为基础，应考虑书场的文化价值，聆听观众需求，把握自身定位，实现多元化发展。

一些有识之士认为，书场可以由内而外地显现出青春朝气，剧本内容上可以吸纳年轻人关注的话题；演出时间上尽量方便市民和游客，尝试在上午、下午或晚上多时段说书；宣传方式上通过微信、微博、网站等现代传播方式，让听书潮起来；可以考虑开辟“社区书场”，让书场进一步面向大众。

书场也是绍兴曲艺展示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