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27.5万元!杨维祯书法拍卖刷新纪录”追踪
6月23日,本报报道了一位神秘买家以9027.5万元拍下了“诸暨三贤”之一、元代书法家杨维祯的作品《壶月轩记》。
出人意料的是,他竟愿意将其长期无偿借展给浙江省博物馆,并表示会在有生之年将其捐赠给浙博。
这背后有怎样的故事?记者为此采访了此事的三位亲历者:浙江省博物馆副馆长许洪流、北京保利拍卖中国古代书画艺术总监李雪松和杭州收藏家蒋再鸣。
稀世珍宝
杨维祯存世的创作最晚的作品之一
●记者
徐霞鸿
稀世珍宝
杨维祯存世的创作最晚的作品之一
流落日本100多年后,杨维桢的《壶月轩记》终于回“家”了。
杨维祯(1296-1370),字廉夫,号铁崖、东维子,诸暨人。他与王冕、陈洪绶,被并称为“诸暨三贤”。在元代的书法史上,除了赵孟兆页,艺术成就最高、影响最大的就要数杨维祯了。
《壶月轩记》是杨维祯存世的创作最晚的作品之一,创作于明洪武二年(1369),此时杨维祯73岁,离去世仅15个月。它曾为清宗室盛昱(1850-1899)收藏,在上世纪初流落日本。
6月6日晚10点多,在北京保利春拍上,历经50分钟近70回合角逐后,一位神秘买家最终以9027.5万元的高价拍下了这件作品。
“《壶月轩记》是杨维祯为青年儒生壶月轩主人李恒所作。它的书法价值不用多说,它还是一件重要的文献资料,或将为世人揭秘650多年前元末明初文人圈的那些交游往来。”杭州收藏家蒋再鸣是杨维祯迷,爱好书法的他,一直在学习、研究杨维祯的书法。
蒋再鸣第一次见到这件真迹,是在今年5月初。“北京保利拍卖中国古代书画艺术总监李雪松是我的好友,那天我去上海出差,他正好在上海的海关取杨维祯的这件作品,所以我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难掩内心激动的蒋再鸣,忍不住拍了很多照片,要好好研究一下。
没过多久,浙江省博物馆副馆长许洪流也得知了这件作品。许洪流与蒋再鸣也是好友,5月24日,两人同去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博物馆参加一个活动,正好李雪松也在。于是,在蒋再鸣的引荐下,许洪流认识了李雪松。闲谈间,许洪流说起了即将在2023年启用、建筑面积10万平方米的浙博之江馆区。“省政府为新馆开馆准备了一笔藏品征集专项经费,要求征集工作既有亮点,又有数量。”许洪流说,他希望李雪松能提供一些帮助。
于是,李雪松当晚就把6月6日北京保利春拍会的电子图录发给了许洪流。“第二天,我在浏览电子图录时,一眼就看中了杨维祯的《壶月轩记》。”许洪流说,他当时的第一感觉:这就是浙博应该去争取的“亮点”!
“杨维祯是浙江诸暨人,浙博刚好缺少这位元代大书法家的作品。这件作品如果可以入藏浙博,对我们来说意义非常大。首先,它能够填补藏品的重大空白;其次,在浙博之江新馆开馆时,古书画展是其中的重点,如果这件作品可以在展览之列,那就太完美了。而且,这套册页有款有跋,是个大全套。在6幅杨维祯同时代人的题记中,4幅还是孤品,非常珍贵。”许洪流认为,无论从短期还是长远来看,《壶月轩记》能够入藏浙博,肯定是一件好事情、大事情。
失而复“得”
竞拍失利的浙博得到了买家的捐赠承诺
“电子图录上标明此作‘估价待询’,于是我立即向李雪松咨询,得知起拍价为2000万元。如果就这个价位来看,还是符合我馆收藏经费标准的,虽然很难预料会拍到什么价位,但我觉得应该抓住这次机会。”许洪流说,在决定购藏前,他们在馆内进行了一番讨论,并迅速组成专家组进行研讨。
“与此同时,李雪松非常积极地配合我们的工作。5月28日晚,在他的安排下,这件作品连夜从广东珠海被送到北京。”许洪流说,5月29日,浙博一行人就在北京新保利大厦见到了此作。“它是否为真迹?到底值不值得买?在观摩原作前,专家组成员们心中还带着若干疑点,所以大家看得非常仔细。按照国家文物局有关规定,专家组在进行文物鉴定时是可以一票否决的,也就是说,哪怕有一处疑点,此作也应放弃。这是一种对财政资金负责的做法。”
这件《壶月轩记》的品相及体量,在杨维祯存世书作里实属罕见。这件册页共十开,黄笺本,其中杨维祯墨迹五开,乌丝栏,行草书37行,计370字,时人题跋五开。题跋分别为李毅、赖善、俞参、董佐
才、张枢、张奎所作,其中除张枢、张奎偶有书迹存世之外,另四人墨迹皆未曾见,可称孤品。专家均认为,这件作品具有杨维祯书法典型风格,所钤印章与多件杨维祯传世真迹一致。
“册页中6位后学文士题咏,可以让我们了解到当时江南文人之间的广泛交往。至于其书法风貌,完全符合元末明初时代风格;其中两幅的用笔颇具杨维祯特点,也符合师友间风格影响的基本规律。而《壶月轩记》一文也见于明弘治十四年(1501)的《铁崖文集》以及弘治十七年(1504)的《上海志》,应该说无论文章还是书法俱佳,具有极高的文化、艺术以及历史价值。”许洪流说,观摩后,专家组立即寻找地点召开会议。经过认真讨论,大家意见一致,认为浙博应该参与竞拍。
此时,距离拍卖会开始仅剩下8天,时间紧迫。许洪流立刻开始办理经费审批手续,至于具体的购藏预算,他不便透露。但是他清楚记得,6月4日,他得到了浙江省文旅厅厅长褚子育的两点指示:一是如果能顺利竞得该作是最好的结果,对浙博来说意义重大;二是民间藏家的实力不可低估,如果买不到,工作重点要放到拍卖之后,争取买家同意转让。
正因为有这样的指示,才有了后面失而复“得”的故事。6月6日拍卖当晚,浙江省博物馆虽参与其中,但最终因为成交价超过预算,遗憾地与这件墨宝失之交臂。
但没想到,3天后,这件事就有了转机。在这个过程中,蒋再鸣起到了关键作用,因为最终购得这件作品的买家是他的朋友。6月7日,许洪流通过蒋再鸣向买家询问能否将此作转让给浙博。
“对方说,转让不行,但浙江博物馆如果将来要办展览,可以借给他们。”蒋再鸣说,浙博的诚意打动了买家,他虽然没有同意转让,却愿意和许洪流交流一叙。
带着“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决心,6月9日,许洪流到了北京,与蒋再鸣、李雪松以及买家会面。“这位买家虽是理工科出身,但对历史文化有着浓厚兴趣。当天大家相谈甚欢,一直聊到深夜。虽然买家依然婉拒了转让之事,但我们聊得很投机,买家居然先后表达了作品可以长期借展给浙博、在他有生之年会捐赠给浙博的意愿。”许洪流说,当他后半夜回到酒店后,那位买家还给他发来微信,再次表达了可长期借展、未来捐赠两点意愿。“我的理解,这是买家以文字形式对席间承诺的郑重确认。”
李雪松说,此前还有一位浙江收藏家也曾向他表示,既然浙博有意此作,若浙博竞拍失利,他愿意买下来捐赠给浙博。
“同样令人感动的还有我的朋友、著名演员张涵予,他表示,我们拍卖前若来不及办理经费审批手续,他可以先帮忙拍下来。”许洪流说,这一次的参与,他心中“得道多助”的感受特别浓。
“最后能促成杨维祯的作品回到家乡,我感到十分荣幸。”蒋再鸣说。
双赢模式
让私人藏品进入国有博物馆
这是一份君子之约,虽然没有白纸黑纸写下来,却对于文博界、收藏界、拍卖界有着示范意义。国有博物馆如何去丰富、完善自己的馆藏,国藏与民藏有机结合是一条特别值得探索的新途径。
“这样的捐赠极其罕见,而且是大额的,从来没有过。”李雪松说,他从事中国古代书画拍卖多年,这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他认为,买家之所以愿意这么做,首先是他有情怀和胸襟,愿意做这样有意义的事情,同时也是浙江博物馆放下身段,凭借足够强的专业能力,最终才能打动买家。
“这些年来,也有不少国有博物馆参与拍卖,但只有个别是成功竞拍的。特别是在这种量级的作品上,国有博物馆需要向国家财政部门审批经费,审批程序复杂,资金额度巨大,工作上有一定难度。刚开始,我也没想到浙博会参与这一件作品的竞拍。虽然当时的底价是2000万元,但我知道它的实际价值或者说最后的成交价,肯定会大幅超越这个底价。”李雪松说,一方面,国有博物馆系统征集作品,单纯靠申请财政经费在市场上购买,难度实在太大。另一方面,实力雄厚的私人藏家也面临着一些必须要面对的未来:到底是把这些稀世珍宝放在自己的保险箱里,偶尔拿出来自己欣赏,还是自己建一个美术馆,展示给公众看?
李雪松认为,让私人藏品进入国有博物馆,这是一种值得尝试的双赢模式。“就作品本身而言,如果能进入国有博物馆,就可以得到更好的研究、利用,它存在的价值更大,意义更大。从国有博物馆的角度来讲,没有花费巨额的征集费,同样可以把优秀、出色的藏品放到馆里去展出,何乐而不为?一个博物馆的硬件条件再好,如果没有出色的藏品,也很难吸引到观众。”
“当然,前提是私人藏家的藏品是国有博物馆需要的,也是能够通过国有博物馆系统的专家认证的真正高质量的藏品。同时,国有博物馆未来也能够好好对待放到馆中来的这些好藏品,比如通过对它的研究、展览、出版,将其本身的价值挖掘得更彻底,也能够让更多的观众可以看到,这才是文物存在的最大价值。”李雪松认为,《壶月轩记》未来的捐赠何时能够真正落实,取决于双方在未来长时间的相处。
蒋再鸣也认为,这件事情的意义在于,开启了私人收藏家与国有博物馆之间的一个合作模式。将来,这个合作模式会发展成什么样,则需要双方的共同努力,也需要有关职能部门能够出台一些相应的优惠或补助政策。
“他愿意将这么重要的藏品存放在浙博,说明对我们是充分信任的。如果这件事做好了,就会具有示范作用。但要做好这一点,博物馆的硬件、软件都要有相应的配合。”许洪流认为,国有博物馆应该做好民间藏品的寄存制度,这在国际上已经是非常成熟的制度了。实际上,浙博在规划之江新馆功能结构时,也已经设计了“寄存库区”,专门用作民间文物精品寄存。
“接下来,我们会做一个以杨维祯为核心的系列活动,譬如杨维祯书法大展、杨维祯国际学术研讨会,我们将寻求国内乃至国外同行的合作与帮助。”许洪流说,他也是诸暨人,他希望杨维祯的作品有机会能到绍兴或诸暨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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