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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樟木箱

2022年01月13日 10阅读 来源:绍兴日报

赵尚文

我家曾经有过一只“红色”的樟木箱,言其“红色”,不啻因为樟木箱外面上了一道淡红的油漆,且经了时间的润泽而有了醇厚的包浆,以至令“红色”有了一袭温莹和顺的滋味;更是因为樟木箱早先曾经承载过浸润着“红色”元素的故事。

这只“红色”樟木箱,原本属于我的外祖父。其时,外祖父是把它作为嫁妆赠予我的母亲的。

外祖父早年毕业于上海美专,是刘海粟先生的学生。对于上海求学的这段经历,外祖父印象最深刻的,除了与刘海粟先生的师生情谊、与著名戏曲人物画家关良的同窗学谊而外,就是与革命烈士、创建中共上虞独立支部并任书记的叶天底的同室交情了。

外祖父在世时,曾多次跟我谈起他在上海时,与叶天底虽短暂时间同住一室、晚餐后时常外出散步并讨论交流美术创作体会,却浑然不知其是中共党员之类的故事情节、交往细节。前些年,我还意外地在家乡上虞丰惠谢家桥“叶天底纪念室”内,看到了外祖父用蝇头行书写下的与叶天底交往的回忆文章,其中有一段写道:“北伐革命时,天底同志是上虞党务的主要负责人。在革命的洪流中,他是具有坚决向反动势力斗争和果敢热情而活跃的一个革命青年。我同天底同志的认识,记得还是一九二三年的秋天。在上海时候,是在法租界蒲柏路的东方艺术研究会里,由我的同学倪贻德(曾留上海美专任教,后为浙江美院教授、副院长,浙江美协副主席。笔者注)同志向我介绍谈及,客地邂逅,始相认识。那时他担任上海《民国日报》“觉悟副刊”艺术评论编辑……”

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外祖父与叶天底由同学“介绍谈及”而“客地邂逅”、由“始相认识”而“同住一室”,自是成为外祖父一生中最难忘的记忆。“该是不方便随便说出自己的身份,但在那段特殊的时间里,他是一位勤奋的读书人和创作者。也是因为宿舍逼仄,住的人又多,房间里只有一张很小的桌子,有时我的一只樟木箱也时常成为他奋笔疾书抑或美术创作的案几”。是啊,当年的外祖父读到叶天底在《民国日报》“觉悟副刊”上频频发表的《中国画再没有发展的余地?》《画室里十分钟间的冥想》等一系列艺术评论时,看到他的绘画尤其是西洋画创作屡屡获得同道的好评时,他怎能不为自己的不意之助感到格外荣幸呢?

凭了这样的一种经历,在外祖父的眼里,这自然不是一只普通的樟木箱了。

从我有记忆起,樟木箱内存放的物品大约算是家里最有价值的东西了。比如毛主席像章,比如新织的毛线衫,比如父亲的呢子大衣、母亲的全毛哔叽长裤、父母的结婚证书,等等。

母亲开启樟木箱,每每总是显得极为“隆重”。但见她先是用肥皂洗手,拿干毛巾擦干,继而整理自己的服饰,间或还会梳理一下凌乱的头发。

……

时光如梭、岁月荏苒,作为知青的大姐已然到上山下乡的年龄,后经批准前往徐懋庸先生的老家——浙东四明山麓的一个小山村插队落户。经了外祖父的提议,鉴于小山村虫子多、衣物易受潮发霉,父母毅然将这只“红色”的樟木箱腾空交给了大姐。临走前的晚上,我还发现箱子翻盖内正中位置竟贴了一张外祖父用小楷写就的“赠言”:“白昼受教夜读书,踏实躬行始有路。”原来,外祖父是希望我大姐到了农村既要虚心接受教育,也不要荒废了读书学习,并要踏踏实实干事、堂堂正正做人。

因为表现出色,大姐结束知青生活后被分配到了一家国营棉纺厂工作,我也考上了大学。正当父母为我带什么箱子上学而苦恼的时候,大姐闻讯将自己的樟木箱转赠给了我,包括箱子上的“赠言”。

然而,无论是长时间的超负荷读书,还是碰逢难题到处找资料而不得其解,这都令我头昏脑涨,以至苦恼不已、黯然神伤。但每每微阖双目间,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穿着一件已经褪色的浅蓝布大衫、一双黑布鞋,头上蓄西发,戴一副近视眼镜”的叶天底先生,他似乎正“用严肃而犀利的目光”注视着我,耳旁则响起了外祖父那和蔼慈祥且不乏严肃的劝诫声,“白昼受教夜读书,踏实躬行始有路”。于是,我又开始聚精会神、正襟危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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