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道情思

方泽

退休了，我有闲集中精力整理家庭档案。儿子已经成年，可是他用过的教科书、做过的作业本等等都一包一包地放在柜子里，多少年了未曾动过一动。今天，打开尘封的包裹，时光仿佛倒流了。

作业本种类不少,作文本、笔记本、周记本、练习本、写字本、同步练习丛书,还有自备的NOTE BOOK等等,从小学到高中,各学历段都有。

翻开儿子小学一年级的“语文·思想品德”课堂作业，我发现每一页都有王老师批改的红钩钩与批改日期,许多页还画了五角星。儿子小学四年级的作文本,经老师都逐字逐句地批改,错别字都被一个个地打上框框,缺字词给补上,多字词给圈掉。比如儿子写着“有红红的苹果,有紫的发亮的葡萄”,老师给“紫的发亮”中的“的”字打了个框,边上儿子写上了一个“得”；“爷爷笑呵呵的说”,老师给其中的“的”字打了框,儿子在边上写上了一个“地”。我感觉老师们都像个钟表修理师傅在修理钟表，老师耳提面命、诲人不倦的模样从字里行间飘然而出。

我继续一本本地翻看，感动与敬意更油然而生。

儿子小学五年级时不幸遭遇车祸失去右臂，从此便艰难地练习左手写字做作业。作业本上,儿子的字体结构都很松散,尤其是文字量大的作文,页面更是一片潦草,我现在看起来都十分吃力。然而,从小学五年级开始直至高中,儿子的作业本上我没有看到哪位老师有一丝半点的厌烦与敷衍。

这是儿子初一的笔记本,里边记着的是班级工作和活动情况,字迹潦草。班主任余老师每一篇都有批语,比如《请再保持“星期五总结”》,余老师批：“好的!以后由你主持，怎么样？想好了,告诉我。”《关于活动前的准备工作》，余老师批：“略有同感”。要在这么潦草的文字中找到“同感”,老师该费多少眼力和心思？

这是高二的练习本，老师愣是从歪歪扭扭不工整的文字中找出了错别字，比如“昏溃（聩）”“罪迁（愆）”“惭作（怍）”“风声鹤厉（唳）”“游仞（刃）有余”“针贬（砭）时弊”等等。这应该是古文的抄写或默写，儿子粗心不认真，而老师像是拿了个放大镜在“找茬”，那样的细心用心、一丝不苟。

作业本涉及语文、数学、英语、地理等多门课程。都说语文（言语活动）就像空气与阳光一样不可或缺，语文教育是为了学习、工作的需要，为了人的精神需要，为了人的发展和自我实现的需要。最让我感慨并从中发现儿子成长轨迹的，就是老师们对儿子语文作业本的批改和留下的批语。

有不吝褒奖的。儿子小学六年级作文《记亲身经历的一件事》，陈老师打了一个大大的红钩，然后写下批语：“能抓住‘我’的神态、动作、心理活动，把‘斗蛐蛐’的经过描写得具体、生动！”然后毫不吝啬地批上一个“优”。儿子高一时的作文《月亮代表谁的心》，老师打了一个大大的红钩，然后批曰：“你的文字更像一篇文学理论关于美的诠释，有哲学、有文学、有情感的交融！”

有指点迷津的。儿子小学四年级作文《秋游曹娥开发区》，经老师用硬笔书法一样的字体批曰：“在曹娥开发区看到的景色写得不够具体。可按总分结构介绍，或以方位顺序介绍，使文章重点突出。”儿子高二时的作文《台阶》，老师打钩后留下批语：“内容充实、视野开阔、结构严谨，切合题意、中心突出。好！”然后又写道，“有些语言可以再斟酌。”这样的批语，若不细心看完全文，又没有耐心、责任心，如何写得出？

老师的批语绝不是官样文章，批语都是心语，充满情感与诗意。儿子初三作文《写在考试后》，金老师批曰：“17岁的你在慢慢长大，渐渐成熟。相信你会把握好人生的每一步！”儿子高一作文《有“味道”的我》，老师批曰：“题目很有‘味道’，布局新颖、有条理。生活的多滋味，让我相信是你真实的感受。写得很棒！”

我从儿子作业本上感悟到的，是教师谆谆教导、循循善诱、春蚕吐丝、爱生如子的朴素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