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超

今年是章学诚逝世220周年，他的学问、他与名人的交集、他在时代变革中的意义，受到各界关注。

章学诚（1738－1801），字实斋，号少岩，绍兴人，清代史学家、思想家，中国古典史学的终结者，方志学奠基人。

他的学问

这几天，浙江省方志办省志工作处副处长颜越虎把关注点投向了同乡章学诚，并在自己的公众号上转发了有关章学诚的一篇文章。

文章由方志研究者梅森所著，文中提到：“续修史书，重温章学诚的方志理论是非常必要的。”章学诚在他的《方志立三书议》中，主张方志要立“三书”体例，“三书”是讲志书是由“志”“掌故”“文征”三种体裁组成，指的是，要录入自成一家的著述、丰富的资料以及反映时代的艺术作品（艺文）。

对照当代修史的情况，梅森认为“文征”有待加强，他说：“当代大篇幅的小说、散文的出现，造成了艺文辑不胜辑的状况……仍能丰富史料，增加新的观察角度。”

在很多章学诚研究者看来，章学诚的思想是历史学王冠之上的明珠。知名作家维舟最近撰写一文，他认为从某种意义上，把章学诚看作“历史学家”是对他的误解，是一种现代学科分类的视角。如果回到章学诚的著作脉络中去，你会发现，他其实自视为通才。在维舟的认知中，“历史”对章学诚而言，并不像现代人所理解的那样是一些过往事件的客观记录，甚至不仅仅是“学术”。

在著述中，章学诚一再标举的“史意”，究竟何意？维舟引用历史学者章益国的观点，提到“史意”的“意”并非“意义”，而是“意味”，因为章学诚所看重的是史著整体呈现的美，以及历史流转所呈现的规律。它与儒家提倡的大道、王道相通。这种美如何诠释？

历史学所提倡的复原真相，在章学诚这里，则是对历史的发明、建构，即可以通过不同维度剖析历史、阐释规律。维舟认为，章学诚这个崇尚“大道”的复古主义者，其实已经站在了现代的门口，只是他自己尚未察觉。

他的“复活”

章学诚死后沉寂百年，又在新文化运动中“复活”。

最近，“澎湃新闻”“文汇学人”等平台连发多篇文章，均涉及章学诚，主题都是围绕他的思想、在新文化运动中产生的作用、与胡适等名人产生交集。

新文化运动的主将，多有关注章学诚这个人物。其中青年学者秦行国撰写一文，讲到了民国文人对章学诚“六经皆史”的不同理解，以及背后蕴含的社会意义。

1922年，胡适撰成《章实斋先生年谱》，梁启超对此书评价颇高，他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言“胡适之之《实斋谱》，不惟能撷谱主学术之纲要，吾尚嫌其未尽，并及时代思潮，凡此诸作，皆近代学术界一盛事也”。章学诚所提的“六经皆史”之论，可以说是他的重要思想之一。胡适对此进行了一番解释，将之理解成“六经皆史料”，这引发了不小争论。

钱玄同回应了胡适所提的这一问题：此说我不以为然，不但有增字解释之失，实在和《文史通义》全书都不相合。他认为这句话充满了寄托，实则是蕴藏着经世之意。“六经皆史料”乃是六经皆自史出，而古时的史才是需要溯源的内容，才是所谓的正统。钱玄同认为章学诚的理念，有托古改制的意味。历史学家钱穆也表达了类似观点。

而梁启超的弟子姚名达将史学、史料分开，认为史学不离史料，而史料并不能完全代表史学，批评胡适未能理解两者，擅自把“史”等同于史料，摒弃了史学的含义。

但胡适的说辞并不全是出于学术理解。他当时发动整理国故运动，胡适将中国一切过去的文化历史通称为国故，重点是“统整材料”，并且要拿历史的眼光加以研究。这显然与他对“六经皆史”理解的高度契合。秦行国甚至认为，胡适欲借章学诚之口为整理国故运动摇旗呐喊。

学者黄进兴近期所作的《章学诚的遇与不遇》发表于《文汇报》，也谈到了他的史学思想。学者的思想往往受时代局限，在民国西学东渐的背景下，章学诚诸如“通史”思想与西方史学相似，他的地位拔节上升，以至于成为现代史学先驱，得到文化界空前的关注。

他的研究者

章学诚在学界的知名度颇高，围观者甚众，但倾尽大半生的精力在研究的人却也寥寥。今年初，浙江大学历史系教授仓修良去世，享年88岁，他曾任中国历史文献研究会副会长，对章学诚的研究持续40年之久。

多年前，有人专访仓修良，刚引入与章学诚相关的话题，年过八旬的仓修良透出兴奋之情。他提道：“章学诚的一生非常坎坷，使我很同情，他的品德非常高尚，使我很敬佩，他的治学精神非常认真，使我很感动，他的敬业精神和学术贡献，又使我非常推崇……”

对于章学诚的研究，仓修良可谓是费尽心力，但又成绩颇丰。起初，章学诚研究面临诸多困境，单是他的代表作《文史通义》就存在多个版本，主要的两种版本外篇内容竟全然不同，一个是序跋书评驳议，另一个则全是方志论文。

经过多方考证，1984年，仓修良在中华书局出版了《章学诚和〈文史通义〉》一书，这是国内首部关于章学诚的研究著作，虽然仅有17万字，但毕竟是专门论著，细究问题，溯其本原，为后来者扫清了不少障碍。

仓修良长期对章学诚的著作进行研究，因而章氏治学精神中的某些特点也影响了他，如“善于辩”他写过一系列关于章学诚的文章，其中有多篇是为其辩白的。有人说章学诚在考据上斗不过戴震，所以就贬低戴震，他便写了《章实斋与戴东原》，指出章学诚对戴震是褒大于贬；有许多人对章学诚的“六经皆史”说产生误解，他则写了《也谈章学诚“六经皆史”说》，说明章学诚当时论述“六经皆史”说的社会意义；有人说章学诚不是浙东学派(史学)的成员，他便写了《章学诚和浙东史学》，指出章学诚是浙东学派的“殿军”……

仓修良所著的《章学诚评传》，也是国内首部关于章学诚的研究著作。15年前，也是在他的倡议下，我市恢复了章学诚故居，并召开了章学诚国际学术研讨会。

今天，位于越城区塔山北侧的章学诚故居，浓荫蔽日，幽静清闲，常有游客慕名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