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天明
我从小就像个读书郎,常被“关起来”读书,外人不明白,以为我读书特用功。那个年代实在没多少书可读。我喜欢看“闲书”,《七侠五义》,把少年时的我看呆了,好些日子都想着成为飞檐走壁的御猫展昭和锦毛鼠白玉堂;有一年暑假去姐姐家,姐夫有本《水浒传》,我把108将的绰号和姓名背得滚瓜烂熟;还有一年寒假,我把自己关在楼上半个月,把一本繁体字《三国演义》看了好几遍,看赵云长坂坡七进七出,看刘备白帝城托孤。到现在为止,我读过的书起码有一千多本。
我读书有三个阶段,一是“读书为自由”,想着读书能改变命运,让自己跳出农门,获得更高的自由,那时主要还是读课本。偶尔偷偷摸摸地看点闲书。读高中时听说图书馆能借书,我就借了几本小说,半夜躲在棉被里看,上课时也偷着看,成绩直线下滑,终于不敢看了,最后总算跌跌撞撞考上了大学。
二是“自由的读书”。到了大学,走进学院图书馆,整整一幢楼都是书,仿佛一个孩童闯进了一座花果山一样兴奋。对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孩子来说,有时间读书、有好书读,好像自己一下子富裕了。
路遥是我的第一个导师,那时他的《人生》刚发表,虽然我还不能完全理解刘巧珍与高加林的故事背后的美好与无奈,爱的脆弱与坚强。但《人生》扉页上的话:“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还有“只有永不遏制的奋斗,才能使青春之花即便是凋谢,也是壮丽的凋谢。”后来又读他《平凡的世界》,“我们可以平凡,但绝对不可平庸。”“如果能深刻理解苦难,苦难就会给人带来崇高感。”都深深地激励了我。
大三暑假,我读卢梭的《忏悔录》。这本书启蒙了我的自我精神,而卢梭的《忏悔录》让我第一次感觉到,一个敢直面自己的痛快和一个人灵魂救赎的可贵。
20世纪80年代,文学的洪流像决堤之水,撞击着年轻人的心。那时朦胧诗兴起,一本《朦胧诗集》,我几乎全背了下来,北岛的《回答》、舒婷的《致橡树》、顾城的《一代人》等等,自己也学着写诗:剪掉了长发,剪短了长袍,却剪不断文化的脐带。
读书,每读一本好书我都有一种与作者交流激荡人心的体会。古人说:读诸葛亮《出师表》而不落泪者其必不忠,读李密《陈情表》而不落泪者,其人必不孝,读韩退之《祭十二郎文》而不落泪者,其人必不友。我想这有几分道理,读到《岳阳楼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时,自己也仿佛成了一个胸怀天下的儒生。读《滕王阁序》“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便为天下沦落人而动容。杜甫壮年时写下的《望岳》:“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再到读他暮年写下的《登高》:“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便忍不住潸然泪下。
生活越来越富足,却也越来越无喜无悲,无欲无求,我们似乎什么都不缺。但我觉得还少点什么。如果你不曾读过《诗经》“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没读过李白的浪漫诗句“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不读苏轼的通透词句“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等等,你的人生终将缺少点诗情画意。孔子曾对儿子鲤说:不学诗(指《诗经》),无以言。
三是“读书真自由”。有一段时间,我哪里也去不了,书和笔成了唯一与世界交流的通道。于是,我一天十几个小时,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读书上,重读《诗经》《唐诗》《金刚经》《道德经》《传习录》等等,一边读一边写,一边想一边记。终于,无奈不再是无奈,现实不再是现实,命运也不再是命运,生命独自驰骋在辽阔无际的天地之间。
人生苦短,做个“读书郎”吧!五千年的象形文字,“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伟大作品的魅力,胜过人间一切。把敏感的青春、清醒的黎明献给阅读。在情感无处诉说的时候,去读诗歌,在生命迈不开脚步的时候,去读小说,在思想蒙昧的时候,去读哲学。
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请世界给我留下大米与书籍,我还可以做一个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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