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怀泄愤，寓庄于谐。”徐渭的一生历经坎坷，痛苦的人生经历使他沦为生活的弃儿，满腔的才华又使他成为艺术的宠儿，他将生活中的愤懑不平化作一支笔，全部写在了作品中。

徐渭创作的《四声猿》，是明代曲坛公认的艺术杰作，甚至被誉为“明曲第一”。他写的《南词叙录》，也是中国古代戏曲史上第一本南戏概论性著作。

一

1557年深秋，徐渭得到了一个极不好的消息，他的族姊夫沈炼被严嵩的党羽构陷，杀害于宣府，罪名是聚集白莲教徒谋反。

徐渭听到这一消息非常悲愤，沈炼不以位卑而在金銮殿上痛陈严嵩十大罪状的慷慨之举，使他想到了《后汉书》中祢衡击鼓骂曹操的典故。他在无限的悲痛中拿起笔来，借题发挥，就以这个故事为蓝本，创作了他的四个故事组合体的戏曲剧本《四声猿》的第一篇《狂鼓史渔阳三弄》。

这《四声猿》，得名于《水经注》所引三峡民歌：“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猿鸣三声已使人眼泪纵横，四声则更为悲惨了。

除了替沈炼喊冤，这《四声猿》的第一篇《狂鼓史渔阳三弄》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徐渭的自喻。比如在剧中写天帝白玉楼落成，礼请祢衡为修文郎。徐渭想通过这个故事，表达文人怀才不遇而自我安慰的情怀，这与他自己的科场经历十分吻合。现实中的不如意，在剧中化为了扬眉吐气。

事实上，除了《狂鼓史渔阳三弄》，《四声猿》另外三篇的创作也都是有现实源头可寻，徐渭是在现实的基础上进行了艺术的加工，既寄托了他的个人情感，也显示了艺术的魅力。

《玉禅师翠乡一梦》是根据当时流传极广的柳翠引诱玉通和尚破戒的故事改编而成的。这个故事自宋代起就在民间流传，此后成话本、拟话本创作的素材。在创作中，徐渭除了保留故事中原有讽刺官府和讽刺和尚的表层意蕴，还表达了他对人性复杂的理解与体悟。明代中后期，王阳明心学兴起，尊重人性，尊重人的自然情欲，成为一种社会风气。深受时代思潮的熏染，徐渭在创作中注入了个人的生命体验。

《雌木兰替父从军》是《四声猿》中文辞最佳的一篇，这个故事取材于北朝民间叙事诗《木兰辞》。《女状元辞凰得凤》写的则是五代时黄崇嘏女扮男装中状元的故事。据徐渭的弟子王骥德回忆，这是徐渭在写完前三剧后，叫他再觅一事，凑足四声之数。在剧中，徐渭极力张扬了黄崇嘏的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为官清明，这多少有徐渭个人的生活影子。

或借古喻今，鞭挞黑暗；或歌颂女子的聪明智慧。这如泣如诉、充满郁勃奇崛之气的《四声猿》，每个戏自一出到五出不等，除了《狂鼓史渔阳三弄》和《雌木兰替父从军》的第一出是北杂剧外，其他都是南戏或以南曲为主的短剧，形式自由，不拘一格，可以说是南北两大声腔互相渗透的产物，正好体现了徐渭对杂剧体制的大胆创新。

二

徐渭在戏曲史上的另一项重要贡献，是写了《南词叙录》。

1556年春天，徐渭以福建顺昌为目的地作了一次旅行。他第一任妻子潘似的哥哥潘伯海，在那里当驿丞。他从绍兴出发，经浙东运河抵达钱塘江，再溯江而上，经过桐庐、严州、兰溪，由衢江经衢州，到达江山，从江山翻过仙霞岭，进入福建境内的浦城，再由浦城顺流到达延平，最后抵达目的地。这一路上，水光山色，奇峰老树，怪石虬藤，美不胜收，让徐渭心情舒畅。

到了顺昌，徐渭就住在潘伯海的官邸里。除了游玩和与少数友人往来，他在那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搜集、汇集与南曲有关的材料，并根据平时的研究，写成了中国古代关于南戏的这部唯一专著。

南戏，原是浙江温州一带的地方戏曲。据记载，早在北宋年间已经流行，南宋时十分兴盛，当时称“永嘉杂剧”或“戏文”。徐渭写《南词叙录》时，正是南戏与北杂剧此消彼长、北杂剧略占优势之际。

《南词叙录》虽不足万字，却在戏曲史上占据重要地位。在这部书中，徐渭记载了宋元南戏60种、明初戏文47种，保存了有关南戏渊源、声腔、角色、常用俚语等方面的重要史料，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同时，也给研究宋元话本及南戏与元杂剧间的关系，提供了有价值的线索。

当时的北曲和南戏正处于拉锯期，北曲是故辽、金等地的北边杀伐之音，武夫马上之歌；而南戏则是市里之谈，多出自市民阶层的生活情趣和生活语言。以士大夫的眼光来看，南戏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俗戏，徐渭却一针见血地指出：南戏的一大高处，就是在于其“句句都是本色语”，也就是用方言来表演。徐渭对于民间生动活泼的语言独具慧眼，看到了这种新艺术的必然趋势，情有独钟地进行理论表述，帮助奠定了南戏在中国戏曲艺术中的不朽地位。

作为中国戏曲史上第一位系统整理宋明南戏的专家，徐渭同时还建立起我国的曲学体系，开启了南曲的发展之路。比如他十分敏感地捕捉到正在苏州一带兴起的昆曲。不出所料，到万历年间，昆曲成为风靡全国的剧种，直至今日。

参考资料：江兴祐著《畸人怪才——徐渭传》，周时奋著《疯癫苦难一画圣：徐渭传》，周宪、程爱民主编《中国思想家评传》简明读本《徐渭》，金开诚主编《徐渭的写意花鸟画》，李永鑫著《绍兴大师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