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地处山区的故乡有关的记忆,总是不经意地在平淡的生活中将我内心深处的感动唤起。那些朝夕相处的亲人与伙伴,那些熟悉的树木花草,都在我童年留下了珍贵的回忆。当然,还有狗狗——那些可爱的小家伙们。
记忆中最初的一条狗,是叔叔养在老屋里的。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似乎不再能清晰地说出它的名字,只记得它有着一身花棕色的毛纹,性格较为狂烈,让我姑且叫它为“大黄”吧。和大多数家犬一样,它背负着看家护院的使命。每天,叔叔都有时间让它自由活动,而背后绵延的大山,就成为了大黄最流连的地方。还记得那时候,它总是自由地在山间林荫小路上飞快地奔跑,而我总喜欢去追撵,刚开始它总是把我甩得远远的,等我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它又放慢脚步,耸动着滚圆的小鼻子,候在路口。那金色的尾巴,似鸡毛掸子一般毛茸茸,左右摇晃不停。待到我终于趋近的时候,它便蹭到我身上摩挲,把我的皮肤弄得直痒痒。这样美好的回忆常有,它也在我的记忆中占据了重要的一席。
大黄的记忆很快就被一只黑狗所取代了。这只黑狗是一只瘸腿的流浪狗,被叔叔收养了下来。我还记得它一直守在楼下水缸边。因为小时候顽皮,我常常会将水缸中的水泼到叔叔屋子的纱窗上,将屋里的缝纫机泼得湿淋淋的,水缸里的鱼儿常常因脱水而死。尽管叔叔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却也始终奈何不得调皮的我——我那时候常常会藏匿在层层叠叠的壁柜中来逃避责罚。但是自从黑狗来了以后,我似乎就没那么好运了,它会忠实地守着水缸,每次我一靠近它就会吠叫得厉害,胆小的我也因此难以趋近了。
和大黄一样,我并不记得太多关于它后来的事情,这可能与我随父母入城有关。
小黑的记忆又被一只叫“伽俐”的白色长毛哈巴犬取代了。这只犬有着乳白色的毛身和纯黑色的鼻梁,泾渭分明得仿佛一个太极图案。印象比较深的是它独特的眼袋,棕褐色,渗着晶莹的泪珠,这似乎有别于一般的东方犬种。伽俐这个名字是祖父取的,取的是“家里顺利”之意。伽俐有着极其聪明的头脑,它能够双腿站立良久,也爱在宾客面前展现出自己强烈的表演欲。我也很快发现伽俐对球类有着极高的天赋。你只要面对着它踢球,它总能将球儿迅速用一只脚踩住,一本正经的样子,憨得像个足球守门员。因为毛发长的关系,它总是将球沾得到处都是狗毛。可即便如此,冒着浑身被狗毛沾满的风险,我还是乐意与它玩耍。
那时的我常常喜欢恶作剧,我依稀记得曾经喂它喝过墨水,害得伽俐咳嗽不停,还拉了肚子——好在这一切并不严重。还记得那时候堂妹喜欢缠着伽俐玩耍,每当夕阳西下,将老屋染成酒红色的时候,堂妹喜欢追着踩伽俐的影子,可因为伽俐实在是太过灵活,害她怎么都踩不到,她嘟着嘴。到了吃饭的时间,祖父一如既往地给伽俐添上它最爱吃的鸡肝——这是它每餐必加的食物,少了鸡肝甚至会让它食欲不振。晚餐后就是例行的放狗时间,祖父会带着它来到田塍边上,让它拉屎。它喜欢用鼻子闻到合适的地方来解决,那往往是草丛最茂密的地方;它甚至会识趣地到一些煤饼灰堆积的地方,那样容易处理粪便。
我的记忆中一直保存着那幅独特的画面——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带着一条狗在夕阳下渐渐远去的剪影。
还记得祖父说起,一次他和伽俐去了自己的寿域,回来的路上迷了路,天又下着雨,湿滑的山路让祖父差一点滑跤。伽俐却识得路,它脖子上的铁链引领着祖父,小心翼翼地躲开了险坡和荆棘,直到他平安回到山腰的老屋。从此,我便相信狗是通灵的动物,它不会看着自己的主人遇到危险而不管不顾——即便环境是多么的险恶。
后来,祖父一家搬进了城里,伽俐也要离开了——事实上,祖父身体的疾病使他已不可能如从前般精力充沛地放狗。伽利最终离开了我,被寄养到祖父的朋友家。
我又遇到了新的朋友——家旺。
家旺是一只典型的吉娃娃,我们习惯于叫它“小鹿狗”。它是祖父一个朋友送给他的礼物。家旺寓意“家庭兴旺”之意。由于我已经进城里读书了,家旺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家旺是我见过的狗中最调皮的,它几乎没有一刻钟是歇着的。平日里它总是溜出去找别的家狗打架,遇上邻里放狗,它总喜欢冲上去挑逗。家旺的身子娇小,力气也不大,祖父牵着它不会觉得太累。但是一旦看到别的家狗,它就会突然冲上前去,脖子伸得老长,四肢却停留在原地,仿佛蹒跚得像只鸭子,令人忍俊不禁。一次,家旺鱼刺卡喉,还是祖母为它做了手术。可是家旺还是改不了自己毛毛躁躁的毛病,最终被送走了。后来,我去亲戚家才发现家旺已身负重伤——因为和其他家犬的争斗。而它最终并未能躲过这场生死劫。它临死前,我望见的是它无助的眼神,这究竟是否是一种悔意?家旺给我留下的,是一张未完成的画像,那是我唯一可以缅怀它的东西了。
它们终究还是远去了,正如远去的那些故人。当我多年以后再次来到故乡的时候,我望着大山,祖父牵着那些摇着尾巴的小家伙的场景,仿佛电影镜头般在眼前浮现,可是我再也听不到那些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了。陌生的路人和我擦肩而过,他们是那样的神色匆匆,驻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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