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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溪

2022年01月01日 10阅读 来源:丽水日报

他他(市直)

深秋天气微凉。站在廊桥之上,感受晨风拂面,已颇有几分凛冽的寒意。阳光尚未来访,青山、绿树、房屋、廊桥,依然沉睡在濡湿的酣眠之中。街道安静寥落,目之所及,车少人稀。晨曦中的小城,透着极致的安详之美。

廊桥跨过的这条小溪,有一个美丽的名字——鹤溪,古称沐鹤溪。城以溪名,亦称鹤溪。我曾在小城生活十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而今穿越时间之径故地重游,眼前的种种景象被晨雾笼罩得影影绰绰,似乎多了一点扑朔迷离的神秘味道。

某个诗人写过:“河流是一座城市的幸运”。“幸运”两个字,多么简洁磊落,道出了河流对城市的种种恩惠。一条河穿城而过,这城便显得灵动而富有意味了,这城的春天,便是青草粉桃、林木葳蕤,和着泥土、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芬芳而悠远。

有了河,城市也便有了底蕴,有了故事和传说。鹤溪的源头连着一个大儒的名字:浮丘伯。相传,浮丘伯为秦末汉初人,为避“焚书坑儒”之劫难,携双鹤隐居此间,滨溪垒石,筑台垂钓,沐鹤于溪,溪乃得名。传说中的浮丘伯法术无边,他驱鬼辟邪、降精伏怪,助一方百姓安居乐业。此为鹤溪有确切文字记载的历史之始。大约180多年后,山水诗开山鼻祖谢灵运曾经沿鹤溪溯源而上,住在溪边一农户家,被年轻的农家女以巧对嘲弄了一方,令这个以才情闻名的山水诗人感到无比狼狈而又别有一番趣味。与传说中的浮丘伯和谢灵运的故事相比,鹤溪边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城市,要晚了1000多年。明景泰三年(1452年),因“山谷险远,矿徒啸聚”为由置景宁县,始为县治。河流才是一切人文的起始,它为传说装上脚,为故事插上翅膀,将它们变成了历史的一部分。于是,一个地方又多了些旷古和辽远,令人浮想联翩。

我在小城景宁的十年生活,除了那些每个人在青春年少时期都会经历的理想、激情和莽撞的往事,小河是记忆中挥之不去的主角。那时,我喜欢骑着自行车绕鹤溪一圈又一圈地转,看阳光在河岸碧绿的枝叶间跌落,看春天的繁花、秋天的落叶、晨起的舞者、晚归的故人,还有夏天临水的排档里,氤氲酒气熏醉了一座城。

当然还有文字。每一个热爱文字的人,几乎都要写一篇关于家乡小河的文章。文章的字里行间必须饱含深情,其中有生命的源起,有远古的传说,更有对馈赠的感恩。而我关于鹤溪的文字,是迄今为止写过的第一篇小说。在这篇题为《往事在水中飘逝》的小说中,我虚构了一个叫“清水湾”的地方,在那个一听就是清凌凌的小村庄里,少年的“我”经历了一些奇特的往事,多年以后,当“我”从异地回到家乡,才发现家乡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小河的上游一家化工厂正冒着浓烟,河水像酱油一般泛着白沫,在河中我看不到自己的倒影,面对褐色的河水我知道它已经无法给我答案,在回家的路上,我的信心开始动摇,我怀疑我是否真的在一个叫“清水湾”的地方生活过,或许那一些都只不过是昨天梦境中出现的一部分情节罢了,因而它的真实性大可受到怀疑。

如今看来,小说稚嫩的文笔令人脸红,但文字中被污染的小河却并非虚构。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之前在景宁生活过的人,对此都有切肤之痛。创办于1958年的景宁造纸厂,建于县城的上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它是当地最大的企业。造纸厂的污水就直接排放在鹤溪里,冒着恶臭的“酱油水”穿越县城,沿着小溪流域流向下游的青田、温州,在数十年时间里,成为上百万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一个错误的决定,可能会让许多人在这个可怕的错误阴影中生活一辈子。我庆幸自己处于一个人们有勇气纠正错误的时代。上个世纪90年代,造纸厂关停,之后,又花了十多年时间,鹤溪才重新恢复了它本来面目。偶尔在电视上看到,鹤溪河畔出现了垂钓者的身影,还有绿草如茵、飞鸟盘旋的景象,总是会心动一下,再动一下。

多年前,我以小说表达了对鹤溪的纠结情感,用文字对内心的美好假象进行了否定。而今故地重游,我仍然为记忆中作为青春背景的那条黑臭河深感遗憾,亦为面前的清澈溪流而喜悦。浮丘伯及双鹤的传说,已然化为纸上的时光碎片,但鹤溪清水依然会年复一年奔涌不息,滋养着这一片土地。

河流孕育生命,亦赋予一个地域以鲜明的个性。清代诗人潘援在《沐溪春水》中写道:“沐鹤仙人去不还,沐鹤溪水清且闲”。“清且闲”,并不仅仅是鹤溪流水,亦指生活在鹤溪两岸人们的性情。曾经有人概括过丽水各地的地域性格,其中,说到景宁人的时候,是以“喝酒赏月当和景宁人一起”来形容的。这种隐逸的情怀,跟山水有关,也许亦跟人文始祖浮丘伯的隐士身份有关。

一条清凌凌的河流,才是一座城市真正的幸运。我想,每个人都向往这样的生活:在河边建一所房子,春观落花、夏望繁星、秋赏满月、冬会初雪,然后,无所事事地喝酒、聊天。虽然,这个理想有点遥远,但我为自己这个念头而开心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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