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水上

在江南的梅雨季节，来到素有“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之谓的贵州，遇上雨天自然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今天的雨，还是平添了一些阴郁的氛围，因为，今天行程的目的地是息烽集中营。此次由省记协组织的“红色之旅——多彩贵州”采风活动，息烽集中营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参观点。

息烽集中营旧址位于贵阳市息烽县城南6公里，是抗战期间国民党设立的关押中共党人和爱国进步人士的秘密监狱。1988年，国务院将息烽集中营旧址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6年，贵阳市投资400多万元修复了集中营营区旧址。1997年息烽集中营革命历史纪念馆正式对外开放。集中营旧址占地80多亩，包括纪念馆、营区、烈士陵园和玄天洞等参观线路，是中宣部公布的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

集中营四面崇山峻岭，林深树茂。我们一行到达时，雨脚如麻，四周水气蒸腾弥漫。集中营旧址前诺大的广场，雨雾越发显得空旷沉寂，一座革命烈士群雕像高高耸立，庄严肃穆。

据集中营纪念馆讲解员介绍，息烽集中营当年对外挂牌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息烽行辕”，与重庆白公馆、渣滓洞监狱、江西上饶集中营同为抗战期间国民党设立的三大集中营。在三所集中营中，息烽集中营管理最严、规模最大、关人杀人最多，所以军统内部称之为“大学”，重庆望龙门看守所则称为“小学”，重庆白公馆、渣滓洞监狱为“中学”。军统抓获的人先经“小学”“中学”关押审理，案情重大的才被送到息烽集中营，军统内称之为“升学”。

我注意到纪念馆一张资料图片，上面显示1938年至1946年息烽集中营存续期间，息烽全县人口6万余人，县城人口0.2万余人，而军统驻息烽人口却多达1.5万，是当时县城人口的近8倍。可见这个隐于大山深处的息烽，当年在国民党政府中有着何等重要的地位。

资料记载，息烽集中营先后关押中共党员、爱国人士、进步青年等共1220人。其中被杀害和折磨致死的600余人，释放140人，下落不明400人。被关押的人员中包括著名的爱国将领杨虎城将军一家，他的秘书、中共地下党员宋绮云夫妇及儿子宋振中（即“小萝卜头”），著名爱国将领黄显声将军，爱国民主人士、著名社会学家马寅初，波兰革命家米洛斯等。文学作品《红岩》中的人物形象许云峰的原型许晓轩、“疯子”华子良的原型韩子栋均被关押在这里。一边听讲解员讲解，一边观看展厅的资料图片，往日在书刊、影视作品中耳熟能详的名字、故事，一一近距离展现在眼前。而那些听名称就让人毛骨悚然的酷刑，如“老虎凳”“披麻戴孝”“点天灯”等，通过一幅幅图片展示，令人不寒而栗。

从纪念馆出来，我们去监狱旧址参观。

在一个被称为“猫洞”的囚禁处，讲解员介绍，这是军统对在押“要犯”实施酷刑、秘密杀害之处。洞的深处是一座水牢，洞中施用的酷刑达12种之多。杀害的人就地掩埋。1946年集中营撤销时，军统特务从外地运来黏性极强的泥土将此洞填埋。解放后发现了这个地方，在发掘中发现了一堆白骨，有的骨架上还套着脚镣和手铐，触目惊心。站在猫洞前，似听到实施酷刑时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更不敢走近，生怕惊动70年前在这里为坚守信仰被折磨致死的不屈的灵魂。

资料显示，息烽集中营从1938年至1946年的8年时间，分为两个时期：前期（1938年11月——1941年2月）是军统少将何子祯为主任，他对被囚革命者施以酷行，恣意摧残和屠杀；后期（1941年3月——1946年7月）为军统少将周养浩任主任。周养浩推行“狱政革新”，搞“监狱劳动化”“监狱学校化”，试图软化、征服革命者。但坚定的共产党人却利用其“狱政革新”的机会，团结难友，与监狱当局进行艰苦卓绝的改造与反改造、软化与反软化的斗争。最终连周养浩也不得不承认所谓的狱政革新遭到在押共产党员的抵制，收效甚微。国民党军统希冀借“息烽”之“风水宝地”，熄灭共产党革命的烽火，却事与愿违，恰如纪念馆序厅黑色大理石墙上四个鎏金大字“烽火不息”——烽火不息，烽火燎原。

在一座监牢两边的围墙上，分别写着两行大字：“迷津无边

回头是岸”，“天堂地狱

唯人自择”。我想，这应该是周养浩任上“狱政革新”的产物。天堂地狱，一墙之隔。在军统看来，墙内是囚禁，是地狱；墙外是自由，是天堂。但信仰坚定、意志坚强的共产党人对天堂地狱自有选择，他们甘愿在“地狱”经受非人的折磨，也不愿意动摇信念、放弃信仰。或许在他们的心目中，背叛信仰才是最深的地狱；为信仰坚守，为革命担当，即使付出鲜血和生命，才能抵达最美好的天堂。

时间早已远逝，空寂的集中营营房在雨雾中愈发显得荒凉阴郁；但记忆可以永存，倾听历史深处的回声，让人深思，珍惜，感恩，砥砺前行。细雨蒙蒙中，山间林中水雾缭绕，空气中似有英魂的气息。那些不屈的灵魂，令人敬仰；那些高贵的生命的逝去，尤其那些牺牲在黎明前夜的钢铁勇士，更令人扼腕叹息。愿不屈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里享有和平和安定，享受自由而寻常的人生。

而我，此刻站在和平的天空下，呼吸着清新甜润的空气，冷静思考自由和信仰的意义，深深感恩这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