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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飘零故人远

2022年01月01日 10阅读 来源:丽水日报

他他

熟悉贾樟柯电影的人会发现,他镜头下的城市和人们越来越整洁、干净,不再像早期作品那样灰暗、摇晃,充满粗粝的质感。比如,近期的《山河故人》《天注定》。

这也许会让一部分人不适,但也恰恰代表贾樟柯的变化和成长。就像当下中国大多数县城,已与90年代灰头土脸的县城有着天壤之别;而贾樟柯也已经不再是“故乡三部曲”时期的贾樟柯。那时与他一起被称为“第六代”代表的人物中,娄烨、王小帅、张元等人越来越淡出大众视野,而贾樟柯却已成长为一个世界级的导演,一个西方影人眼中公认的中国电影代表。

很少有一个导演,像贾樟柯那样,执着地用电影的方式忠实地记录着“当下”的生活,一直将镜头对准小人物,关注这个剧烈变动时代下人们命运的沉浮和起落。有时候,这种变迁甚至体现在电影技术之中。比如技术控的影迷就发现,在《山河故人》中,贾樟柯使用了三种不同的画幅比例:从1.33∶1到1.85∶1再到2.35∶1,用数码技术媒介的演进,呼应三个时代的发展变化。

电影中的三个年代,1999年、2014年、2025年,分别代表过去、现在和未来。

1999年,那个并不太遥远的过去。那时的小县城新年年味依旧浓烈,烟花爆竹声中,有舞狮从大街上走过,有伞头秧歌在暗夜的灯火中起舞;那时候,人与人之间依然纯真,笑容依然爽直。美丽的“伞头”姑娘沈涛,在煤矿老板张晋生和矿工梁子之间,顺其自然地选择了前者,舍弃了后者,虽然心有戚戚,但不会左右她的决定。这不仅仅是沈涛,也是那个时代所有人认为最合理的选择。

只有时间才能验证,过去我们所执迷的,也许会变得毫无意义。就像当年张晋生为儿子起那个简单粗暴的名字“到乐”(dollar),在多年后成为了笑柄。而我们应当珍惜的,却正在逐渐离去,比如说友情、亲情、爱情。15年后,朋友梁子患了绝症,从异地回到旧屋等死;沈涛的父亲,却在赴朋友之约途中,客死异乡车站;前夫张晋生带着孩子去了上海,而后又移民去了澳洲。送儿子回上海途中,沈涛与儿子并排坐绿皮火车的车厢中,听着耳机中传来叶倩文的《珍重》,那一刻,令人黯然神伤。在这个如飞机和高铁般急速行进中的年代,很多东西过去了,就难以再回来,因为“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分开的”。

2025年,澳洲。张晋生住在碧海蓝天、风景如画的别墅里,除了和一群同样在反腐风暴中出逃的人聚集在一起聊聊过去,终日无所事事,孤独而无望。他的儿子张到乐,不会讲中文,不知道出生在哪里,不知道母亲是谁,他与父亲之间相互听不懂对方的话,要借助谷歌或者旁人的翻译才能交流,成为了一个尴尬的“香蕉人”。没有根基、四处飘零。

《山河故人》也许是贾樟柯迄今为止情感最浓烈、基调最悲伤的一部电影。这种悲伤,并不需要《天注定》中那样的暴力冲突或鲜血四溅的画面,他只是以一贯沉静、隐忍的方式,还原了生活残酷的一面。

电影的核心线索“离散”两个字,浓缩在两个小时的画面中,恍然如南柯一梦。昨日还在一起其乐融融地高唱“迈步走向新世纪”,今天却已是天各一方,往事依稀。电影中的沈涛在不同时间段里的际遇,何尝不是我们当下生活的一种映照?

每个关注贾樟柯电影的人,几乎都会想起“时代、巨变、沧桑”等等词语,他镜头所呈现的,几乎都是个体在时代洪流携裹之下不由自主的命运。这种表达,不仅仅给予主人公,有时候,顺手拈来的闲笔,背后也包含着丰厚的信息。《山河故人》中,从过去到当下过渡的段落,那一辆摇摇欲坠的运煤车,还有两次出现背着关公刀的流浪少年,联想到山西的煤炭产业的兴衰,以及作为关公的故里这一史实,镜头的背后无疑蕴含深意。再如,电影中四次出现与钥匙的画面,意指家的代际流传,虽然钥匙还是同一把钥匙,拿钥匙的还是同一个人,但随着时间的变迁,它却再也打不开过去的那扇门。诗人梁小斌在1980年写下的著名诗句:“中国,我的钥匙丢了天,又开始下雨我的钥匙啊你躺在哪里?我想风雨腐蚀了你你已经锈迹斑斑了……”恰如早到了30多年的预言,为《山河故人》提前做出了阐释。

1999年到2025年,四分之一世纪的时间。按照“人生百年”的长度来计算,沈涛在这四分之一世纪的“黄金时代”中,从一个青春少女熬成了两鬓斑白的妇人。虽然山河飘零,故人远去,但她的心中仍然有所期待。那一场在茫茫雪原中的独舞中,她脑子里回旋的,还是二十多年前的热闹舞曲。厨房里,一大堆已经包好的水饺,似乎在静静等待着故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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