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聪聪
置之炊甑中,与饭同时熟。紫箨坼故锦,素肌擘新玉。
每日遂加餐,经时不思肉。久为京洛客,此味常不足。
——白居易
不知你是否有那么一种经历,春夏秋冬四季,回家的餐桌上总有那么一盘美食,或煎炸焖炒、或炖煮酱泡……十八般武艺之于它好像都适合,而最关键的一点是你还百吃不厌——这便是笋。
在老家安岱后,漫山遍野都是竹子。春雷过后,父亲便会和村民们一起,腰间系上两个蛇皮袋、背上绑把柴刀、肩上扛把锄头,趁着太阳还没晨起的时刻,麻溜地到自家竹林山挖笋。因着这个季节气候温暖湿润,春笋长势很快,许多都已出头,因而寻着相对容易,只是要将其整根挖出,却也得费上点劲儿。
落日时分,收获满满的父亲便坐在竹林山里将竹笋去壳,小心仔细地放进蛇皮袋,用树藤扎紧口袋后肩挑着赶回家。而这时,母亲也早已烧好一大锅水,就等着将笋清洗干净后下锅,给笋儿去去“麻”味,这其实也是晾晒笋尖干、笋衣、笋干,制作泡笋、笋咸等的最初工序。在我能打打下手的年纪,母亲便会邀请我帮忙,让我守着灶火不让其熄灭,好让春笋彻彻底底地蒸上四五个小时。
春笋里的“贵族”当属白玉笋。它的笋壳特别薄,色泽金黄,剥去壳后光洁如玉,体态丰腴,肉白而细嫩,味道可比其它毛笋好上太多了。每当父亲挖笋回来,母亲都要问上一句,今天有挖到白玉笋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脸上便洋溢出满足的笑容。母亲将蒸煮透的白玉笋切片,配上自家酿酒后存放的红酒糟,让酒的香味渗透进竹笋中之后,等可以上锅之前再撒上几粒葱花,红白相间、清香袭人,光是看着就能让人食欲大增。
酸辣笋是山里人的标配。我母亲便是烹制高手,将新鲜的春笋洗净切块放入锅中,放上满满一锅凉水,等煮透后再加入鲜红的干辣椒,放入调味剂,倒上几小杯醋,冷却后酸脆可口,是下酒开胃的绝佳菜肴。前几年,《舌尖上的中国》将笋的百味直观呈现,其中便有这酸辣笋,引得让全国网友口水直流。
到了夏秋季节,便是食用笋干的最好时机了。笋干色泽黄亮、肉质肥嫩,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纤维素、氨基酸等微量元素,有助食、开胃之功效,而笋尖干是笋干中最好的,全部用笋的嫩芽部分晒制而成。母亲喜欢用笋尖干炖猪蹄,将焯水后的猪蹄加姜片、八角去腥爆炒,再将笋尖干泡软切断入锅,加上适量清水和调味品,在灶台的锅里炖上半个多小时,便是一道可口美味的主菜,猪蹄不油腻,笋干也特别美味,似乎永远吃不腻。
笋衣炒蛋也是绝配。将笋衣提前煮熟浸泡,拧干水分后切丝和鸡蛋一起翻炒,鸡蛋香嫩,笋衣脆口,特别好吃。而我最喜欢的,无疑是笋干,把制作笋尖干留下的根部用红糖、食用盐煮透,然后切片晒干,等吃的时节切成细丝,配着辣椒、薄荷叶一起炒,可比梅干菜什么的香多了。记得当年初中住校,带到宿舍的第二天就被大家你一勺、我一筷地瓜分完了,自己只能悲催地买榨菜吃。
冬日里最珍贵的馈赠,就非冬笋莫属了。老家有“大小年”之分,“大年”冬笋的产量较高,“小年”产量很少。为了让竹子较好地成长,村里还有个不成文的禁笋公约,“小年”里大家不能随意乱挖,即使自家的竹山也不行,只能在过年前后挖少量过节,因而十分珍贵。跟春笋相比,冬笋肉质细密,有一点点的涩麻和鲜甜,口感很丰富,不仅适合炒着吃,也适合烫着吃。农村里有“杀年猪”的习惯,当新鲜冬笋与肉片碰撞在一起,质嫩味鲜,清脆爽口,软糯结合时时拍打味蕾,满满都是江南的味道。
关于笋干,我的脑海里还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故事。当年,粟裕、刘英率领中国工农红军挺进师进入松阳,把安岱后作为浙西南革命根据地的中心据点,在这里开展了三年游击战争和土地革命运动。为了感念粟裕将军的恩情,1980年冬天,安岱后村民和当时的老支书陈秉良一商量,给远在北京的粟裕将军寄去了一包带着浓浓思念的笋干。而粟裕将军也在百忙之中特地回信,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并回赠了糖果。小时候,我虽没有品尝这美味的糖果,却对笋干平添了一份感情。我想,这看似平常的笋干,应是山里人最珍惜的物品,也是山里人最珍贵、最淳朴的品质。
如果,有老乡背着一袋子冬笋或者笋干制品送给你,请不要嫌弃,他只是将你奉为上宾,亦或是最尊贵的客人。
笋之四季,早已烹出人间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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