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爱芹

香包，又称“香囊”“香缨”“容臭”“佩帏”……源于香文化，却又独辟蹊径地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历史之路。

香包的诞生最早可以追溯到两千多年前，中医鼻祖歧伯将配制成方的香草药，研磨成粉末，教民众盛在用帛做成的口袋里随身佩戴，防疫驱瘟、禁蛇毒。让我们这位先人没有料到的是，这一粒种子，在千百年后，竟然绽开绚丽无比的花朵。

两千多年的时光浸淫，香包从外在形制、材料到内在的蕴涵、象征，无不由简至繁。作为徐州人，我还关心徐州在整个香包发展史上，坚守和传承了什么？创新和演绎了什么？关于故事与传说，关于文化和信仰，徐州香包留给我们的，又是怎样的思考？

隔着两千多年的岁月，我们不能知道徐州的第一只香包是如何诞生的，也不能十分清晰地勾划出香包春夏秋冬的演变，只能从现存的诗文和传承的民俗中去寻找香包的踪迹，领略岁月浩渺和沧海桑田。

汉乐府长诗《孔雀东南飞》中有“红罗覆斗帐，四角垂香囊”；汉代《礼记》云“男女未冠笄者……衿缨皆陪容臭”。这说明在汉代未成年男女已热衷佩戴香包。作为两汉文化的发祥地的徐州，香包的出现，可令其金戈铁马的历史有了香草气，雄性的豪放里有了女性的柔婉。

香包什么样？心形的最多，一颗香包就是一颗心。人心千回百转，所以香包千姿百态。这千姿百态的香包或在裙带、衣带上活色生香，或于胸前、怀中暗香动人。在千百年的时光中，香包被无数次地从一只含情脉脉的手递到另一只脉脉含情的手中。暗香萌动，情结缱绻。香包见证了无数的欢乐和悲伤。

《晋书贾午传》中，贾充的小女儿贾午以西域香料亲手制作香包相赠恋人韩寿：针脚细密，那是我的软语轻言，从此，我只为你一人香得芬芳……《红楼梦》里将一腔痴情尽付予宝玉的林黛玉曾精心为宝玉做过香包，将不能宣之于言的小儿女情愫都凝结在这香包上，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这香包情……

几乎每个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故事背后，都少不了香包的影子。是郑重，也是浪漫，在古意悠悠的岁月，小小香包所传达的爱情表白丝毫不逊于今天的香车钻戒。

其实，香包所能表达的情感不仅在恋人心里，还在母亲的手里。

在端午节的众多习俗中，最富于静态美、最温馨浪漫的自然是制作和佩戴香包。

端午那天，乡村里到处都是香味，家家户户的女人们都在穿针引线，在香包内装入雄黄、艾蒿、霍香等芳香型中草药。然后虔诚地将香包给孩子装在兜里，戴在胸前，为的是提神、驱虫、香身、避污秽。母亲们将美好的祝福全都一针一线绣入香包。而这其中还寄托一份怀念之情，怀念那位纵身跳入汨罗江的伟大诗人屈原。

香包产生于私人物品，但没有囿于一人之私，后来的香包又发展成为一种礼品。

明代时，互相贻赠香包已成为一种流行，赠亲人，赠友人，赠义士，使得香包成为社会流通中的商品，从私堂走进江湖，从王卿贵族走近寻常百姓。

花招袖带，柳拂香风。太多的风花雪月，太多的故事传奇，沿着香包的脉络顺流而下。

香包牵扯了太多人的目光，进入了人心，也进入了诗词歌赋，呈现给我们一幕幕浪漫的场景。

“扈江篱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质本高洁的诗人将人间花香佩戴在衣带上，暗香萦绕，既吉祥美好，又祈福避邪。

“屈曲屏风绕象床，萎蕤翠帐缀香囊。”渲染了垂着挂坠、布满镂空花纹的香囊悬在床边风吹香动袅娜生姿的情景……这是描述佩戴装饰的浪漫。

“红绶带，锦香囊，为表花前意，殷勤赠玉郎。”“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这是抒写男女情事的浪漫。

“绣屏珠箔绮香囊。酒深歌拍缓，愁入翠眉长。”酒醉之时，离歌的节拍渐缓，而离愁也因眉头轻蹙变长……这是表达友人依依惜别的浪漫。

香包一旦入了诗，进了词，便是千种情绪，万般思量。

香包在民间艺人的手中薪火相传，未必耀眼，却温暖人心。

想了解香包，要先从了解绣工开始。苏绣、蜀绣、湘绣、粤绣都曾丝丝缕缕、千般袅娜地缠绕在香包上。

去年端午节，女友送我两个香包，直至今日，清凉淡雅的中药香尚存。它们一红一黄，锦绣丝线，纹饰曼妙，仿佛两个典雅精巧内涵蕴厚的古典女子，穿透历史的辰光，缓缓向我走来。

香包的图语是民俗，是吉祥，龙凤呈祥、鸳鸯戏水、松鹤延年、喜鹊闹梅……那颜色或大红或橘黄，显示出活泼泼地华丽之美。那时的女孩子谁不会绣花呀，图案是花卉草木、明月祥云，也不复杂的，她们眼里天天都是花花草草、蓝天白云的影子。美丽的女孩子既是水做的女儿，更是花草薰香的女儿啊！

这种美越千年而不变。积淀了中国几千年来的文化传统。

但按照历史的套路，很多非物质文化遗产最终销声匿迹，让后人追悔莫及。我怕香包有一天也会走向山穷水尽。

我该庆幸，今天，香包在徐州处处飘香。香包小镇、香包大院、香包客栈，香包大课堂、香包大作坊、香包大舞台，香包文化艺术节……香包，香了一地，香了一座城。香包的价值无限张扬。

在我们生长的城市，大家起早摸黑，迎来送往，扶老携幼，忙得像自行车的后轮紧紧追着前轮……有一天，突然莫名其妙地觉得苦了累了，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香包来。

那天，我来到“香包奶奶”王秀英的工作室，轻轻松松，散散淡淡，从从容容，在香包阵里穿行，一个个香包浸染着时光流动，山动水移，还有千百年的民间记忆、人情冷暖，让人沉醉在这五彩斑斓中，那是土香，更是天香；那是布包，更是心包；那是我的香包，更是我们的香包！

因为种瓜，所以得瓜；因为包香，所以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