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科华

在中国古代历史上，有一条著名的连接东西的大通道，就是河西走廊，它是江浙一带丝绸和福建一带茶叶运往西域的必经之路，也是我们耳熟能详的“丝绸之路”。在中国古代历史上，丝绸之路的兴衰一直牵动着整个中华民族的兴衰，是古代中国的国运之路。

坐在上海飞往兰州的飞机上俯瞰，越过长江中下游平原，穿过秦岭山脉，便进入中华文明的发源地——黄土高原，再向北便来到阴山脚下，到达兰州，进入西北地区最重要的农牧业基地——河套平原。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描述的就是古代河套地区的景象。河套平原对于西北部少数民族的生存和发展具有至关重要的战略地位，它是河西走廊的东大门，占据了河套地区，进可形成剑指中原地区的态势，退可经河西走廊向西域进行战略转移，匈奴民族曾在河套平原及河西地区与汉族政权进行了长达千年的争斗。

秦始皇统一中国以后，派蒙恬率30万大军将匈奴逐出河套，“徙谪戍以充之”，迁徙3万户至河套戍边，设云中、九原两郡，中原民族从而第一次把疆域拓展到阴山脚下，从此，开启了长达两千年的汉族和少数民族的斗争和融合之路，产生了五胡十六国多数皇族和隋唐的主要贵族——关陇集团。在汉唐时期，因为控制了河西地区，中华文明达到了空前鼎盛。

从河套平原往西，便是天下九州之一的雍州，也被称为凉州。这是一条从武威经张掖，过敦煌到酒泉的狭长平原地带，是举世闻名的河西走廊。“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描述的就是当年从青海湖过祁连山至玉门关一带的景观和战争场景。河西走廊的重要经济和战略地位对于古代中国任何一个民族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不望祁连山顶雪，错把张掖当江南”，适宜的气候条件决定了该地区是西北地区重要的农牧业基地。从金张掖、银武威的名字中不难体会该地区经济上的富足。

河西走廊同时是中原民族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其最狭窄处只有几公里，具有重要的交通和军事地位。从汉武帝建元元年开始，为驱逐匈奴，疏通河西走廊，汉武帝先后进行一系列战略部署，先是派张骞两次出使西域联络少数民族，再派卫青七次开展对匈奴作战，七战七捷，派霍去病及李广穿越河西走廊，深入大漠1000公里击溃匈奴，至肃州，汉武帝赐美酒，霍去病把酒倒在泉水中与将士们共饮，酒泉从此得名。

两次河西战争把匈奴驱逐至大漠以北，“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着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从此匈奴再无力南下。“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唐代著名的边塞诗人王昌龄的《出塞》，追忆的就是当年李广和霍去病抗击匈奴的这段浴血历史。

此后，汉武帝在武威、张掖、敦煌及酒泉设河西四郡，并在敦煌附近建阳关、玉门关，牢牢把控河西走廊的西大门，之后，汉宣帝刘病已在西域设立西域都护府，统一管理西域，疆域面积达到1400万平方公里，汉族政权第一次达到兴盛的顶峰。

自此，河西地区既是古代中国重要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的核心地区，也是古代中国动乱之源，南北朝大分裂时期，五胡乱华造成汉族几近灭绝，直至关陇贵族集团杨坚重新统一中国，河西地区再次被汉族控制，大西北重新稳定，中华民族进入隋唐时代，疆域面积近1600万平方公里，汉族政权再次达到鼎盛。

明代以后，随着航海技术的突飞猛进，郑和下西洋，这条穿越大漠的陆上通道的重要性逐渐被替代，阳关和玉门关也逐渐成为今天我们看到的一个小土堆。远远望去，荒凉的大漠戈壁上，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昔日古丝绸之路来来往往的人群，渐行渐近时，人已消磨尽，耳边却已响起了古诗人的千古绝唱。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河西地区对古代中国的重要意义不仅在其特殊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地位，还在于这条沟通中西的陆上通道具有丰富的文化积淀。由于特殊的地理条件和地域区位，河西文化集中表现为边塞战争文化和外来文化。“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虏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从河套平原到阳关和玉门一带丰富的战争案例为边塞诗人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积淀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河西地区外来文化积淀集大成者在敦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莫高窟，从五胡十六国的前秦乐尊和尚开凿第一个石窟开始，前后延续一千多年。莫高窟积累了丰富的外来经书和典籍，可惜在晚清末年因政府腐败无能被西方列强盗掘，造成了巨大的文化浩劫，陈寅恪老先生悲伤地指出“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地也”。

在河西地区，到处能感受到匈奴这个消失的民族留下的深刻烙印，当我置身于这漫天黄沙之地，思考匈奴对于中华民族和中华文明的伟大意义。这个直到5世纪才消失的民族，一直是汉族政权的心腹大患，甚至几近导致汉族灭种。也正是因为这个强大对手的存在，并一直与之互相争斗、互相学习、互相融合，中华民族才出现了两次兴盛的顶峰，产生了灿烂的中华文明，并得以源远流长，传播至今。其实，一个国家、民族和人一样，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忘初心，踏石留印。持续发力不停息，久久为功见长效。如此，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