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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马台边是我家

2022年01月12日 10阅读 来源:徐州日报

◎孙梦

岁暮天寒,梅香淡淡。踏着旧石板,扶着老砖墙,趁着朝露湿衣时,拾级至傍山的古民居。院落重重。在一所深宅前停步,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沉默多年的檀木门——“吱”的一声,一院梅花香扑面而来。

“黄河之水,福祸千年。”

黄河流经徐州前后六百年,给这里带来了相依之祸福。

说福,她使得徐州“襟山带水,岗岭四合”,制两江之枢纽,扼五省之咽喉,成为兵家“控守之大要,必争之津梁”,也使得徐州“一熟资数岁”,成为漕运重镇、严邑名郡。

说祸,任谁也忘不掉“熙宁十年”的“泽国城头”。然而人们同样忘不了黄河自澶州决口汹涌奔向徐州时,上任不足旬月的知州苏轼便高挽裤管,荷锸城头,与民同戍的情景。是黄河,见证了这位儒雅驯河者的爱民之心。

但附依在光阴外衣上的官性,却经不起沧海桑田的考验。时间推移至1624年,黄河在徐州城内再次决堤,“城中积水一丈三尺,大水三年不退”,徐州户部分司署治水无力,避水患却是十分卖力,率先抢占了南山这块城中高地。

也正因为户部上南山,南山由此更名为户部山。

此后,有钱有势的官宦之家和富贾豪门纷至沓来,这里也由此成为靠“才学”和“财学”才有资本“争相趋居之地”。300多年里,各地的商务会馆、钱庄票号、当铺镖局、书院茶舍蜂拥而至,李蟠的状元阁搬来了,张竹坡的皋鹤草堂搬来了,财神李同茂的酱园搬来了,儒商李华甫的徐州第一楼搬来了,崔焘翰林府搬来了,蒋纬国的别院也搬来了……历史的车轮碾尘而过,壮怀激越,碾过了繁华,也印下了辉煌。郑家、余家、翟家、刘家、李家大院等400余间明清房屋、700余间民国房屋像一朵朵浸透着厚重历史、积淀着悠久文明、传承着璀璨人文的奇葩,在这里相继绽放。

“穷北关,富南关,有钱都住户部山”。经过百年兴衰,户部山的显贵官邸和大户人家最终走向家族发展的指归,但因所处时代的不同,曾经户部山上钟鸣鼎食的八大家,无缘“石崇斗富”。他们如春秋霸主一般交替逐鹿,由此给这里带来了长达300多年的富庶。

户部山,户部山,为避水患富了山。

暮霭时分,当你顺着台阶,袖手踏上山腰,冷不防与一座沉寂百年的官邸对晤时,还来不及要表达些什么便已走进它的飞阁流丹,走进它的寂寞深深。你会悄悄地在心里打量,这里记载的是寸金之地的精巧,还是有钱人家的殷实。这里,留下更多的是,整整一个时代的背影。

在户部山东坡户部分司的旧衙门里,便是“八大家”之一的余家大院了。三个大院每院三进的规模彰显了它曾经的辉煌。据说余家以诗书传家,个个都是饱学之士,后代转学医,这家余家大院便是当年远近闻名的“积善堂”。300多年里,这片黎黑的屋顶覆盖一个家族十几代人的生活,而今,屋宇虽犹存,每一段房梁、每一寸青砖上也还浸润着主人留下的气息,然而却也早已写满了斑驳年华,风烛残年的老式家具,锈迹斑斑的门环,均让人百感交集。世代如流水,如今这里已成为徐州民俗博物馆了,也许,余家后人们就像外游的燕子,剪影而归时再也找不到昔日的归属,只能一遍遍追忆起这里的悠悠岁月。

郑家大院的后人郑异之先生于上世纪末重回故里户部山,看到旧居易主,也是百感交集,就如同他那首《鹧鸪天·徐州访旧居》一样,让人对其家国之心长久慨叹:

戏马台边是我家。迁离六十二年些。当时别去年方冠,今日归来鬓早华。

庭院破,宇檐斜。窗前犹绽石榴花。房庐易主无谁识,瞥见生人尽诧讶。

郑家大院也位于户部山东。雕栏玉柱、金檐朱墙,曾是“名噪州府”的名门望族。靠的是勤俭发家,偏又乐善好施,连续几代被乡邻称为“郑善人”。与郑家大院毗邻的是翟家,这位晋商以新的经商理念鹊起户部山。另外,以酒坊发家的孟家园,以绸缎富裕的魏家园,以钱庄闻名的张家园,以“徐州第一楼”名扬一时的李家大楼,也因为各有各的专长而成为户部山上的大户人家,至于他们是明清哪一叶挺进户部山,也许只有这里的青砖黛瓦才能找寻到那些散落在遥远年代的记忆。

还有最后一家大户让人提及便不由得小心翼翼。大院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刘邦之弟楚元王刘交的四世孙刘向,这位光禄大夫名扬天下倒不是荫了祖宗之功,而是作为魏晋时期一位不可多得的文学大家。这位刘家大院的主人,被后人尊崇为“西汉经学家、目录学家、文学家”,对中国文学史的贡献实在是卓尔不群。如此一座远离城野的山头竟然诞生出中国文学这么多的精彩,每每想来都让人心旷神怡。刘向死后埋骨几里外的城北九里山,他的后人和这所院落也随之起起伏伏,直到民国,他的第七十四代传人在户部山重建门庭开了杂货店,刘家大院才逐渐走向殷富的商途。

千百年过去了,奔流而过的黄河已改道鲁北,徐州不再是宋明江山倚重的漕运通衢,黄河水患也成为久远的历史隐痛渐渐淡出。然而,黄河在明清之交带给这里的豪门印记却长久地镌刻在户部山上。甲第官宦家,商贾云集处,千古户部山,徐州不夜城,给予人车辚萧萧、鸿儒谈笑的无尽遐想。光阴终于还是埋没了那些繁华,户部山啊,她回不到历史的深处,也走不进滚滚的红尘。

夕阳西下的户部巷口,飘落满城柳絮,有燕来剪风。

◎版面配图/本报记者

陈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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