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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山,英雄地

2022年01月13日 10阅读 来源:徐州日报

◎孙梦

山是寻常山,巷亦寻常巷,如果只是寻常巷陌也就罢了,偏偏又写满了这样或那样的传说。

这山便是徐州户部山,原名南山。

像刘家园那样载满了历史厚重和沿革的院落,户部山上还有很多。青砖黛瓦的状元府邸、翰林旧居,雄踞商界的李家大院,书卷堂皇的竹坡书院,泽被千里的华佗茅庐……然而这些旧时州城里的翘楚,竟都不及悲壮霸王在山巅的一次“秋风戏马”。

公元前206

年,26岁的项羽已然是威震四海的西楚霸王,横扫六合的泱泱大秦,已成乌骓宝马蹄下的一片废墟。是年,项羽驰骋到徐州南山之巅,即刻被这里君临天下的气象所吸引,于是定都彭城,于南山顶“构筑崇台,以观戏马”。项羽坚信凭仗这座戏马台足以“令诸侯”,果然,次年春,项羽坐镇戏马台,一举击败了以刘邦军团为首的五路来犯诸侯,创下其戎马生涯第二次以少胜多的战绩,这座南山从此便被戏马台的名头遮掩。

然而好景不长,四年后,不可一世的楚霸王便遭遇垓下之围,导致他功亏一篑的致命点,便是中了刘邦离间计,疏远了追随他鞍前马后的范增。历史的幽默发人深醒,在云龙山与户部山之间,当年楚霸王耀武扬威的点校台不远处,相传埋葬着这位含恨而亡的亚父。也许,至死,他都在仰望楚霸王的戏马台,揪心地念着那句“竖子不足为谋。”

千年之后,苏轼来到了这里。

一个“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士大夫,一个还没有遭逢乌台诗案尚雄姿英发羽扇纶巾的苏子瞻,因着不喜朝庭新法,便自请外任密州,中途徙至北宋国都门户徐州。在这里,他总算实现了“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的抱负,抗涝治水,劝课农桑,开采石炭,一时“人和政洽,文教聿兴”,可谓武功显著。

就在这个时候,苏轼登上了南山巅,来到了楚霸王的点校台前,放眼漫山峰峦和绵绵百里的古战场,看到了千百年来的“胜败兵家事不期”,看到了不肯“包羞忍耻”的枭雄末路,感怀之中,他对项羽的霸业雄风赞不绝口:具有君人之度。他在《上神宗皇帝书》中,对楚霸王的戏马台同样也给予公允的评价:“戏马台高十仞,广袤百步。若用武之世,屯千人其上,聚垒木炮石凡战守之具,以与城相表里,而积三年粮于城中,虽用十万人不易取也。”

五百年后,另一位徐州知州刘顺之仰慕居士风采,特在南山侧,为苏轼兴建了祠堂,也许连苏轼自己都不曾预料,他当初的一句感言会作为箴言在这里长久肃立,供后人一遍遍瞻仰。

当然,在苏轼之前,南山上还有几位思量过项羽的名士。其中就包括神医华佗。史册记载,华佗为逃避中原兵燹而“游学徐土”。生逢乱世之医者大都对那些给黎民带来灾难的武夫不怀好感,我们大致可以臆断,震烁古今的楚霸王于他也是看不上眼的——不然,他也不会“公然拂逆”将医庐结于戏马台下。但身为大隐,虽结庐南山,但仍不忘悬壶济世之梦,华佗多次下山入军中行医,正是这种爱憎分明的品性给他带来杀身之祸,罹害他的偏偏又是他的亳州老乡曹操。

大师虽去,其风高远。华佗卒后,徐州各县建了十余座华祖庙,在南山麓的原石磊巷内,后人以青砖合瓦的明清式建筑为其修筑了庙宇和坟冢。1700年以后,沛县华祖庙的门楣上则镌刻了这样一副发人深醒的楹联:医者刳腹,实别开岐圣门庭,谁知狱吏庸才,致使遗书归一炬;士贵洁身,岂屑侍奸雄左右,独憾史臣曲笔,反将厌事谤千秋。

对项羽戏马台不感兴趣的另一位高人是南朝肇始人宋武帝刘裕,这倒并不是因为他刘寄奴是项羽寇仇刘邦的后人,盖因二人实在是“英雄弃英雄”。项羽率江东才俊“威加海内兮”,刘裕则“北擒慕容超,南枭卢循,所向无前”,是被辛弃疾歌颂为“气吞万里如虎”的马上皇帝。

公元416年,刘裕奉命北伐至彭城,立第舍于戏马台,并于重阳日“大会群僚赋诗于此”,谢灵运、谢瞻、宣远、孔靖诗这些魏晋名流都曾在这里做过刘裕诗会的座上宾。

三年后,刘裕便“金戈铁马”创下南朝(宋)江山。“封狼居胥”后,刘裕在内心开始衡量西楚霸王和自己的高低,所谓“成者为王败者寇”,这位“却月阵”的鼻祖是断然看不上项羽的那点军事才能,然而,偏偏是,项羽的指挥台设在了他家乡的这座南山上。

累累战功的背后必然是累累白骨,将“万骨枯”的战功拿来炫耀早晚会遭到历史的唾弃。因此以刘裕的小聪明是完全可以弱化项羽的光环的,他在南山上随便建了座台头寺,便收买了后世的善男信女和文人骚客们,苏轼、陈师道、贺铸、文天祥、萨都刺……古往今来的文人骚客们纷纷来到刘裕的台头寺游览,感怀。“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且不管这“巷陌”是南徐州(京口)的北固亭,还是北徐州(彭城)的南山(户部山),总之,“待君笔力追灵运,莫负南台九日期”。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户部山上的台头寺让南朝刘裕们一发不可收拾,一座又一座寺庙由此比肩林立。然而刘裕同样不知道,一千多年后,他的台头寺被崇尚“忠义”的徐州知州刘顺之改建成三义庙,专门供奉义薄云天的刘、关、张,他的那点小聪明就这样被轻轻抹去。

千百年灰飞烟灭,南山脚下再也听不到楚霸王的战马嘶鸣,宋武帝的猎猎旌旗也早已销声匿迹,就连那位鹤杖仙针的华神医也成为南山绝响。多少英雄豪杰从这里长身而去,多少武功将略在这里终归平淡,所有马蹄的雄慨,禁不住岁月的平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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