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谢立新

跨过长江，向镇江南行走25公里，就进入到丘陵的家园——上会村。上会村像镇江南部丘陵的头颅，与太湖湖西地区接壤。上会水库如丘陵上的眼睛在吴头楚尾上张望。

在这个世界上，上会村实在太平常了，12个生产队，三百多户人家，1400多人口。

1969年5月，上会成了人民公社，人们开始叫上会公社。1989年撤乡建镇，大家新奇地叫它上会镇，镇政府和街道就在老镇荣公路的东西两侧。2005年，上党、上会两镇合并，改称为上会村，街道还是那条街道，村庄多了张沿沟、西新村、夏庄、东宝庄等。

凡有消失的，就必定有不会消失的。“上会水库”就是这样。它每天端详地坐在那里，用美人般的眼眸注视着镇荣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如同家乡安详、宁静、和谐、美好的形象永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春天来了，北边塔山、仙人山、理山的桃花水悄悄沿着谌家庄、善庄、张沿沟流入上会水库，绘出了一幅“鹭鸥群集水面，鱼龙潜水翻波”的画图。仙人山的神仙也常常披着星星来偷窥诗画一般的水库，并留下了两句诗：

“远山含岭碧空中，近水巧作耕耘诗”。

有水的地方就特别令人难忘。1939年3月6日，新四军老二团400多名将士移驻上会丰城、下会一带，准备休整三天，不料被日本鬼子发现。他们从南京调集步兵、骑兵2000余人，八面围攻新四军老二团。为了保存主力，团政治部主任肖国生、营教导员李文魁拖住敌人并主动把敌人引到自己身边。主力部队保住了，可肖国生、李文魁把最后一滴血洒在了上会的大地上。1985年，为了纪念革命先烈，丹徒县人民政府在上下会建立了“上下会战斗英雄烈士纪念基地”，以此激励后人。

波光粼粼的上会水库水，在这片土地上舒缓而沉重，每天都在用心过滤抗日战争带来的泥沙，直到纯净、甘甜。上会水库的水既有东吴季子的遗韵，又有新四军抗日英魂的浸润，上会人家，家家诗书，人人礼乐，水文化、稻文化、桑蚕文化形成了上会的骨骼，红色文化铸成了上会的灵魂。

我回家买得最多的美食就是上会的“豆腐百叶”，这是上会人百吃不厌的土特产。究其原因，就是材料纯正，手工制作，口感地道，这与加工者的“诚信”信念密切相连。到上会走亲戚，处处能感受到“贵宾”的礼让。物资极度困难时期，家中来了亲戚、朋友，上会人一定会倾其家中所有，没有米出去借米烧饭给亲戚朋友吃。有鸡杀鸡，有鸭烧鸭，热情招待宾客成了乡规乡俗。

上会水库虽没有句容北山水库群山秀美壮观的背景，也没有仑山水库的仑山、高丽山的依托，就连隔壁的凌塘水库也比它开阔得多，但喝着上会水库水最多的元庄村远近闻名。元庄村和上会水库在西边相连，新四军当年沿着元庄村的小道向白石山、青山撤退至句容市的上荣村展开了激战，写下了上会抗日的壮丽诗篇。上世纪80年代，元庄村成了全县闻名的“状元村”，考取清华、南大、同济、东南的学子层出不穷。

水库中间有一座小岛很有特色。1979年以前这里是元庄村到水库抽水的基地。1979年水库扩容后成了孤岛。岛小心大，它敞开心扉拥抱现代化的到来。我之所以怀念它，是因为那是现代工业化的标志。1970年以后，谏壁电厂开始高压远距离送电，这在全国是首创。在这座小岛上建造了当时最先进的水泥杆搭建起来的塔式高压线，成为现代化的标志。我到过镇江境内大部分水库，高压线在水库岸边或远处，或穿过水库一角，像上会水库这样在中间小岛上建起铁塔的几乎没有。铁塔成了上会水库的标志，水库的水过着日复一日平常的日子，每天向铁塔问候，涛声送走时光，铁塔留下记忆。在这个复制、克隆盛行的社会，上会水库这独一无二的风景就显得那么珍贵，那么稀缺。我把它当作上会水库的“徽标”,连同上会水库一起存在记忆的相册里。

水是有生命的，丘陵山区有水库是幸福的。上会虽无小舟穿桥过、人家尽枕河的画意，但有丘陵上的眼睛——上会水库，足够妩媚，足够靓丽。当农村开始饮用自来水时，首先就是把水库的水流到上会最南端的枫庄村、东滨村。丘陵地区的自来水管如一根银丝带，牵动了万众一心追逐小康生活。

水是亲人的。农村没有滨江大道，没有广场夜色，但有大坝观光，亲水体验。夜幕降临，劳作一天的人们晚饭后沿着水库散散步，见面就说“吃过了?”“嗯，吃过了。”那种近距离的亲热，随着乡音不断升温；每走一步，都能激起内心的细微情感，从城里带回来的浮躁、焦虑一扫而光。

从大坝这头走到那头一公里，从那头走到这头一公里，人，很少；树，寂静；人少、寂静，水库的水可以让你产生空灵、无限的禅意。

上会水库的水流向周围四方，流向下会、夏庄、东包庄、丁子岗，生活的烟火始终在这里弥漫，历史的回光依旧在这里升腾，完成天老地荒。这里能让我忆起儿时的生活。每逢天大旱，水库底朝天，人人脸上沾满泥浆，家家墙上贴满了水库里捉来的小白条鱼。春节假期、鱼干下锅，咸菜配上，一股浓郁的丘陵地区的乡土味令人难忘。

上会水库水重滔轻，轻柔舒缓，在水库埂上，水泥大坝上就这么慢慢地走着、走着，能让我穿越时空，走进60年前、40年前，一个旧村落，一个老村庄。大家扛着铁锹，戴着草帽，到了生产队的打谷场，一个个用芦苇编制的盛粮食的“窝笈”，一架架车水用的“槽桶”，当年家家抢水，人人守夜看水，生产队轮流放水的画面自然出现在眼前。上会水库犹如永不褪色的黑白照片，无声的老电影，看到它那碧绿的水，普通而朴素的情感就被激活了，绵绵长长，天天思量。

一汪碧水变成了丘陵的眼睛，无论今天的上会和今后的上会多么繁荣热闹，面貌大改或者又归于宁静，上会水库永远平常而宁静，上会的人也永远过着平常的日子，在这平常的日子里，上会水库是独特的，让人爱上这块丘陵、这片又独特又平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