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三

近三个月，我还是第一次拿起笔，写点字。一场看似突如其来，细想果必有因的手术，让我的生活彻底改变，一切都慢了下来，局部甚至停摆。身体的疼痛疲乏，未来的茫然无措，让我无暇顾及二宝，只好托亲人照顾。从未离开过我的两个小家伙，每次视频尽显血浓于水的眷恋，和至诚至善的挂念。是的，这挂念牵肠挂肚，这挂念冰清玉洁。

“妈妈，我想你。”还会中英文切换。还能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妈妈身体健康”。外婆在佛祖面前为我祷告，他们学了去。世上亲情，最真最重的，就是生我的和我生的。当身体状况稍有好转，迫不及待地将二宝接回身边。一见面，大宝小宝关爱我的方式，男女有别。大宝，男孩儿，粗犷，豪放，硬气，干脆：“你的伤好了没有？”给人感觉疾病有什么可怕的？吃五谷杂粮，生病正常，有病治病，好了就行。心里升腾起对未来的信心。小宝，女孩儿，细腻，温婉，柔和，缠绵。两个多月未亲我，见了，迫不及待碎步颠进我的怀里，轻轻拥抱，柔柔摩挲我的手术部位“妈妈疼疼，我要轻轻地。”感动的泪不可遏制地滚落。

伤口愈合，身体各项机能在逐渐好转，我像植物一样又重返生机。单看脸色不像个病人，只是做不了重活，其中包括抱孩子。而我的大宝小宝正处在要抱的阶段，常常让我生出无限感慨。

去门口蛋糕房，买蛋糕给他俩吃，一位正处“青枝绿叶”阶段的年轻妈妈，手里拎着蛋糕，一提溜，把五六岁的小姑娘抱上了自行车后座，轻松异常。而我连打开蛋糕房吸引力颇大的玻璃门，都需要旁人帮忙。去饭店就餐，我要请邻桌帮忙，将他们抱上儿童座椅。去游乐场坐旋转木马，我要求助工作人员，抱他们上下。他们玩耍奔跑，疏忽脚下，一跤跌下，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嚎啕大哭，不能立即抱起查看安抚。他们在公园，看见人家孩子坐在大人头顶上，也想那样，过去我轻而易举端起他们安放头顶，如今再也不可能了。他们在外玩耍累了，睡着了，高楼之上，步梯上下的家，像在天涯，我和他们没有帮助，无法抵达。

我的孩子，我再也无法抱起他们，这有多残酷。处于幼年的他们，在人生的路上，有无数需要托举的时候。再想远一点，我不能骑着电动车，带他们前后各一个，飞奔在大街小巷。上学放学，学琴学画，我不能接送。跋山涉水，激流冲锋，我都不能陪伴。那个神通广大的妈妈，那个无所不能的妈妈，诸多受限。人生啊，还有那么远的路，还有那么高的山，那么长的水，需要妈妈抱一抱，托一托，举一举，找不到那个托举，他们得有多着急，多无助。需要多坚强，多勇敢，才能活得和同龄人一样。

从容安稳的日子刚刚开始，命运狠狠敲了我一锤，让我感觉生命的脆弱，人生的无常，好似一下被推到悬崖边，不得不思考一些从来顾及不到的命题。不幸中的万幸，我还可以不完整地活着。康复的日子，我常在附近的小游园漫步。那里有两棵树，一棵高，一棵矮。高的飒爽，矮的闲适。高的枝条修剪过，秃了旁枝，防止逸出；矮的有枝条枯了，不知道是不是生病，或者烈日暴晒受伤。枯的枯着，不影响旁边长新枝冒新叶，一派生机。这两株树都损了一部分，枝丫都是不完整的，都长成了让人无法忘却的风景，给我这样的病人诸多启示。

人到中年，想要完美的、完整地活着，已无可能。尤其身体状况，身边人许多失了这个零件少了那个零件。接受现实，努力向阳而生，像树一样活着。哪怕无力托举，至少可以陪伴。陪伴也是另一种托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