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军
出敦煌向南约300公里,就是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了。这大概是全国人数最少的一个县。起初,听县里的朋友介绍说,我们县的人口比以前多了,超过8000人了。我还以为是单指县城里的常住人口,谁知人家赶忙纠正我的概念,说这是全县人口的总数哩!
阿克塞人少地方却很大,有3.1万平方公里。以哈萨克族为主的牧民们在这片广袤的高原草场上栖息繁衍,生活富足,现在已经是甘肃省有名的新兴百强县了。
阿克塞的好地方很多,有新建的县城,干净漂亮,适宜人居;有西北最大的石棉矿,在业界赫赫有名;有哈萨克民族风情园,独具特色的“姑娘追”,令人领略到哈萨克青年男女的侠骨柔情;还有国家特批建立的高山狩猎场,世界上很多名人(包括老布什)都专程前来过一过高山打猎的瘾;当然,最值得阿克塞人炫耀的,还要数位于甘肃青海交界处的苏干湖。“那是一位仙女,到了阿克塞不去看看她,你会后悔的!”县委宣传部的谢忠斌部长这样对我说。
苏干湖距县城有80多公里,路上要翻越海拔3648米的当金山垭口,还要途经一座近年来声名鹊起的白山。据介绍,这座山和这个湖的出名,是源于一个美丽的传说:在远古时期,这里居住着两位美貌的姐妹,她们同时爱上了一位英俊的小伙子,名叫阿尔金。可偏偏有个恶魔闯进了色勒屯草原,他霸占这里的山山水水,要吃尽牧民们的牛羊。阿尔金奋起与恶魔搏斗,大战了七天七夜,最后与恶魔同归于尽。小伙子将自己的肢体化作阿尔金雪山,永远镇住了恶魔。而那恶魔的肢体则化作一座白色的山包。于是,在这个神话的笼罩下,此地就幻化出一个举世罕见的自然奇观:在苏干湖周围,山体都是青黛色的,惟独有一座小山是白色的。在一片黑黝黝的群山中,那孤零零的白色山包显得分外耀眼,令人不得不叹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我们经过这座有名的白山时,特意停车拍照。同行的人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说张艺谋拍《英雄》时,就看中了这座白山,在这里摄取了不少镜头。现在,这里已经成了一个旅游景点,很多人都慕名而来呢!我没看过《英雄》,不知道在电影里这山会是怎样一番景色。我只看到,眼前的这座白山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光华四射,静穆安详。把它喻为恶魔的化身,似乎并不那么贴切。尽管,地质学家们可以对它变成纯白色的原因做出科学的解释,可是,从审美的角度来说,这种过于刻板而理性的解释岂不是大煞风景么?面前的这座白山已经沉睡了亿万斯年,从来不理会人间的兴衰沉浮,更不会因为几架摄影机的光顾而改变自己的形态和心态。它是属于永恒的。
过了白山不远,就是小苏干湖。小苏干湖与大苏干湖相距20公里。有人解释说,这两个湖都是那两位姑娘因为思念阿尔金而流出的眼泪形成的。姐姐知道阿尔金永远回不来了,流出的眼泪充满悲苦,所以化为大苏干湖,湖水是咸的;小妹妹一直相信阿尔金还会回来,期待着与他完婚,流出的眼泪充满幸福的憧憬,所以化为小苏干湖,湖水就是甜的了。美丽的传说为山水平添了魅力,也使我们长达数小时的戈壁颠簸,增加了几分期待,平添了几分情趣。
我们在小苏干湖只是绕湖而行,远观而未近睹,便直奔大苏干湖而去。当我们在茫茫戈壁的尽头,忽然看到那一眼望不到边的万顷碧波时,内心的兴奋和激动简直无法形容。我们急不可耐地跳出车门,奔向湖畔,真想大声吼上几声。可是,湖区管理人员却连忙对我们伸出一个手指:“嘘!小声点,不要惊动那些白鹤……”
“呀,白鹤!真有白鹤吗?”我顺着管理员的手指放眼望去,只见在一湾水草丰茂的湖畔,果然有两三点白色的鹤影在轻轻浮动,蓝天白云倒映在湖面上,似真似幻,天上人间。“这是一家子,两只大白鹤带着几只小的,刚来几天,对这里还不是很熟悉,很警觉的,弄不好就会飞走。我们还是小心点,不要惊扰了它们!”对管理员的嘱告,我们当然心悦诚服。在这美得如同幻境的地方,谁能忍心惊扰这些高贵的生灵呢?是的,苏干湖的静谧构成了其独特之美。这里没有人声的嘈杂,没有人为的污染,一派天然,了无雕饰。四面青山环绕,湖水澄澈见底。微风拂来,湖面上涟漪细碎,仿若千尾游鱼一齐翻转。而事实上,这里海拔较高,盐分较浓,很少看到鱼儿的踪影,倒成了鸟类栖息的天堂。据说这里已发现的鸟类有60余种,其中大部分是候鸟,一年四季都有鸟类来此居停。我们来此之际,恰值夏秋之交,已经错过了观鸟的最佳时节,大部分夏季候鸟都已飞走了,只留下白鹤、天鹅等旅鸟依然不肯离去。他们或许是陶醉于这里的湖光山色,或许是贪恋这里的安谧寂静,才决计在这里驻足流连吧。可巧,就给了我们这些远道来客一次难得的直观野生仙鹤栖息生存的大好时机。或许,这也是我们与苏干湖的一份机缘吧。
我们登船游湖,从湖面观景与在岸边观湖,感觉截然不同。从岸上观湖,湖面如镜,天水相映,白云剪贴在湖水中,青山倒映在碧波里,所有景致都是静止的,好似看画;而湖面观景,天光随波摇荡,山影如竖卷帘,眼前的一切都是向后飘动的,好似看电影。苏干湖畔遍生芦苇,初秋时节,芦花正开得热闹,给青绿的芦苇荡添上了一抹灰黄,在碧蓝的湖水映衬下,显得特别鲜亮。人在船上,隐约嗅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芦花气息,眼前又飘浮着缕缕芦花飞絮,顿时使人想起那句“活色生香”的成语。而弯弯曲曲的湖岸,恰好形成锲入湖面的自然曲线,把水天一齐的平面景观,裁剪成美妙的几何图案。我们的小艇其实是靠马达驱动的,可是当其平稳地行驶在空旷的湖面上,却几乎是悄然无声地在湖水上滑行。大环境的绝对静寂,足以改变人们的视听接收系统,使人竟然对马达的低鸣充耳不闻了。
同行的一位朋友痴迷于摄影,他总想把那个白鹤之家摄入镜头,便鼓动驾驶员把小艇尽量开往白鹤栖息的区域。年轻的驾驶员嘴上应承着,可是船舵却始终不肯往那个方向拐弯。我不由得轻轻拽一把那个摄影发烧友,转而对驾驶员说,刚才你不是讲前方还有很多野鸭子么?我们干脆去看看野鸭子吧!那年轻人立即笑道:“好哇,你们要是带着火枪,说不定还能打几只下酒呢!”
小艇向着一湾苇塘驶去。我们看到了成群的野鸭子受惊齐飞的景象,那摄影发烧友也抓拍到了满意的镜头。回程中,他对我说,不去拍白鹤是对的。人家在那儿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咱为了一个自己喜欢的镜头,就把人家吓跑了,让它们再找一块这么干净纯洁的地方,太难为人家了!
全船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那驾驶员说,你们远道而来,照理应该满足你们的一切要求。可是你们也要想想,我们湖区靠什么吸引游客呀?不就靠着这些城里看不着的野情野趣么?你们拍张照片,白鹤装进你相机里了,却从我们这儿跑了,你们高兴了,可我们怎么办?
一番话,把整船的人都说得沉默起来。是啊,我们来此观光,不就是冲着这里的纯净安谧而来的吗?可是,我们的到来本身,却恰恰干扰了这里的纯净和安谧;那驾驶员不是满心欢迎越来越多的远道游客前来观光吗?可是游客来多了,又必然会带来新的嘈杂和污染……这,不正是当今社会所普遍面临的诸多现代化悖论的一个缩影么?
苏干湖之游所引发的感慨,一直萦绕在我的脑际;而苏干湖的美景,更是引得我诗兴勃发。于是,一首五言小诗在归途中逐渐成篇了:“阿尔金山下,苏干湖水清。山影叠云落,天光伴鸟鸣。芦荻惊白鹤,画艇剪空灵。方外游仙境,禅心一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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