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玉宝

“春风又绿江南岸”，江南运河行不知不觉已过半载。其时江南秋未老，许多树的叶刚染霜色；而此时江南处处春光，姹紫嫣红尤浅。

那是一个温煦的日子，我们一行同好开启了行走江南运河的旅程。从苏南运河入口一路南下，顺着弯弯曲曲的河道，穿行在船流港湾之间。时而清风徐来，时而细雨迷蒙，船家点点滴滴生活滋味弥漫江南运河，又从那一扇扇舷窗向我们涌来。少女的倩影，兄弟的隔窗对话，老船长的淡定，还有岸边闲适的居民，不断给我们带来欣喜，一时间让人不免心生感慨。如今的江南运河，无论是打扮入时的船娘还是工厂、路桥都沾上了现代气息，无不彰显今时今日沿岸的兴隆和繁华。只有不多的古寺、古老的石拱桥还在夕阳里静静地迎来送往。

“落日松陵道,堤长欲抱城。”路过松陵镇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然而江南的小雨从来就不会让人失望，当你站在雨中眺望不远处的松陵大桥时，掠过船头的水鸟恰巧做了陪衬。朦朦胧胧中，水面倒映着船舷，波光被雨点砸开一个又一个涟漪，整个一幅烟雨歇舟图。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经过寒山寺那天不巧碰上阴天，不过没关系，即便没有清风明月，单是那树丛鸟影，还有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的击弦而歌，就足以让人心生流连。如今的寒山寺行旅早已不再孤寂，三三两两用欢声笑语试图将代沟填平。兴许到夜半能听见那来自古时候的钟声，但月下河波上早已没了篷帆的踪影，隆隆的机器轰鸣过后，留下的是流光溢彩的余波。

苍劲的渔歌，带给人的是心头恍惚。想象龙舟飘摇，船舷一众桨手齐齐摇动，舱面舞女蹁跹的壮观。当歌喉宛转，笙箫悠扬……两岸，拥挤着看热闹的群众，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排场？难怪皮日休会发出“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的感慨。镇江的御码头还在，乾隆皇帝六下江南墨迹尚存；杭州的拱宸桥青苔绿草加身；寒山寺，围挡修缮，古塔露着半截身影；赚足风光与繁华的三里桥，米市虽然我不曾走近，但我知道它就在那里。翻开昔日的过往与传说，“触摸”这些历史印记，一处处遗址仿佛都焕发了生机，活在当下。大运河就像一幅放大了的山水画，又像是田园诗，美妙地呈现在世人面前。

当你走近大运河，沿着运河去切身感受，就会发现过往并非镜花水月，而是早就融进了当下的百姓生活。远山青黛，鸟鸣树颠，清流依旧。也许赶集、买卖、闲逛、饮酒、聚谈、推舟、拉车、乘轿、骑马，《清明上河图》的繁华遗韵早就披上了这个时代的霞光，变成了现代化的汽车、船闸、工厂、桥梁，还有时尚的健身、瑜伽，以及处处有繁花、处处有啼鸟。假如有人要再画一幅，除了人文气息不变，只怕还会多出许多叮叮咚咚的金属质感吧。

我们一路走，一路拍，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江浙界。说是界，如果不是竖块牌子，根本就看不出来，一样的江南水乡，一样的青砖碧瓦，一样的繁花似锦。当然，也并非一帆风顺，船行至思古桥，就因桥梁大修而受阻耽搁一天。思古桥像其他桥一样，或许只是桥型不同，却因为横跨江浙两省闻名遐迩。改造后的思古桥近看就像一道彩虹，横卧在运河上。

像这样横跨运河两岸的桥梁，同行的镇江市摄影家协会主席任国卿先生有心做了一个统计，一共有196座。这还不算运河分支上的桥梁。运河两岸同气连枝，即便不是车水马龙，也必定是你来我往，情感甚笃。在《行走江南运河》的摄影展上，任先生的江南运河上的桥，几乎占了半面墙那么大，各种桥梁千姿百态，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也许船员本身并没有多少浪漫，但他们个个都是有故事的人。如果不是步履匆匆，真想与船家一路同行。若是能在途中巧遇乡亲，岂不也是一桩美事，定当痛饮一杯。相识或陌生人的笑语喧哗，居家过日子的寻常经年，那才是“累月策马春风堤上行”的原始动力。

那些百年老屋，那些临水而居的亭台、院落，那些塔影钟声，不止入了皇帝老儿的梦，也一一入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镜头。说起来，我也曾听涛海上，任海浪汹涌澎湃，千军万马般壮怀激烈；我也曾犁波大江，守江涛激荡龙吟，看豪杰笑傲江湖；可面对守望千年的江南运河，除了河水叮咚，沙鸥翔集，婆娑曼妙紧裹着百姓的烟火气，无论怎样钩沉沧桑，内心依然活在当下。有眼前景就够了，想停，想留，一步三回头……

不知怎么的，走着走着心又回去了。“京口瓜洲一水间”，隔江相望的不只是有两个渡口，还有南北两个运河口。因为常年驻守江河交汇处，对大运河的能量最清楚不过。而地处江南运河起点的镇江古运河畔，

“金陵津渡小山楼”多少人流连驻足。不知道张祜题这首诗时，是不是徜徉在运河岸边，望江无奈，望河兴叹。只知道当杭州的摄影家们兴冲冲跨上行舟，直奔镇江时，那份按捺不住的喜悦却是不争的事实，就像我们南行的脚步一样匆匆又不舍。

短短几天的行程虽说只是走马观花，但意义大不一样。过去，我们往往只是从书本上认识运河，很少能如此亲近；如今，我们通过镜头将运河之韵收纳，然后将其呈现给观众，所带来的享受更加直接。从一段水道到另一段水道，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每艘货船都是跳动的音符，都是江南运河的时代乐章。看那些船上的花花草草是那么鲜艳，看那些浆洗的船娘笑得那么甜蜜，就连“旺财”都那么欢实地四处张望，看不尽的美景，哪怕是一盘碧绿的菜蔬、一挂腊肉或者一瓶老酒，都是水上人家的日子，都是普通百姓的美好生活。

“景若佳时心自快，心还乐处景应妍。”只要你愿意踏上岸，即便不能欣赏昆曲的软糯，只那江南小调，就一总能把你醉倒，更不用说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吃名点，许许多多赏不尽的水墨丹青……

行走江南运河，去看看沿岸天然的水墨画屏，去看看桥拱的赤橙黄蓝，去看看周围跳动的万家灯火，听听江南的吴侬软语，品品茉莉花的芳香甘甜，那是多么美妙的享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