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录 周韵飞
整理 赵康琪
新四军入村
1938年新四军挺进江南敌后,来到茅山地区。老百姓闻讯以为是什么土匪队伍,纷纷往外逃。那天,正好新四军的民运工作队在大部队之前进了村,说:“你们不要跑了,我们是朱毛的部队,是打鬼子的,是为劳苦大众求解放的。”部队到后,用背包垫着齐整整地坐在打谷场上。大家非常奇怪,以往的部队像野鸡一样东窜西窜,怎么这个部队这样守规矩呢?
有一个女同志在队伍前唱歌,唱《三大纪律 八项注意》《长工歌》《难民曲》《小媳妇歌》等。民运工作同志动员老百姓去听歌。
“秋季里,秋风凉,金黄谷子挑上场。浑身骨头都酸痛,苦呀苦,东家吃米我吃糠……长工们,起来吧,丢掉锄头拿起枪,赶快参加新四军,打呀打,打退鬼子享太平。”唱到《长工歌》时,我不由地想起,我在地主家扛长工的苦日子。一年工钱五六元,物价不稳定,只能买两担稻子。有次栽秧季节,我劳作的六七分田,麦桩硬,栽秧栽得手指甲都脱壳了。吃饭时,地主跑来问我:“这块田还没栽好?”我说“明天就栽好。”地主就招呼儿子“拿锹来,把水放掉,我要种芸豆了。”我当时筷头上刚拣了块豆腐,听地主这么一说,我气愤得把筷子往饭里一戳,就不吃了。
唱起《难民曲》:“日本鬼子的大炮,轰破了我们的家,枪杀了爸爸又抢走了我亲爱的妈妈……没有了亲人叫我们怎不恨那些敌人……”,大家非常悲伤,特别是逃到我们村里来的那些难民,都拥上来听。
唱了歌,班长带着战士到老百姓家扫地、挑水,口口声声讲“老乡,你们不要害怕,我们是朱毛的队伍,是为劳苦大众求解放的,是来打鬼子的。”
我当时还不懂什么是劳苦大众,但看到这样好的队伍,就想去参军。有个胡子挂到胸口的大爷说:“我长这么大,没看到这种部队,不知是哪块来的?”有一个大娘赞到:“这个部队多好啊!”
“姆妈,我要当兵去。”我对妈妈说。
“你格小老子,你晓得糕?”(丹阳方言,意思是你懂什么?)
“他们是打鬼子的!”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你敢去!”
部队往西边开,好几里路了,我站在村口往远处看,一动也不动,我多想跟部队一起走啊……
部队走后,留下一个民运同志。他到学校一逛,看白天上学的只有几个有钱人家的子女,就决定在村上组织一个民众学校。我可起劲啦,点灯、加油,把小伙伴都集中起来上夜学。每人发张纸,写“要抗日,不当亡国奴”,当时大家每认识一个字,都高兴得不得了。
入党参军
有一次,民运同志问我:“你可愿意参加共产党哦?”
“共产党是什么?”我不解地问。
“共产党是一种组织,我介绍你。要革命就要参加共产党。”接着又说:“要革命必须有共产党领导,要革命必须有武装。”
“什么叫武装?”
“武装就是部队。”
入党后,我就要求参加部队。民运同志给我写了张条子,叫我到西岗土山麻场去找部队。
我不让妈妈知道,骗她:“姆妈,我到街上剃头去。”要了两毛钱,买了一条小毛巾和一包牙粉,去找部队了。
找到那里,没见部队,碰到我们的游击队。游击队有十几个人,只有四条枪,他们高兴地接待了我。
到了第三天,指导员对我说:“小韩,你是老兵了。”我说:“我才当了三天兵呀!”
“三天就是老兵了,老兵就要站岗了。”
我参加游击队后的第一次战斗,我们吃了亏,我心里发牢骚:“还叫我来当兵呢,又没有枪,有枪就能打了,不要跑了。”
战斗结束后,参加一个大会,看到主力部队的武器,我们都咂嘴,眼红得不得了。陈毅司令在会上说:“我们是老百姓的部队,没有枪,要到敌人那里去夺!”当场有个同志举起枪喊道:“这就是早上从鬼子那里夺来的!”我真羡慕他。
指导员要我当班长,我怕干不了,但他说:“党员不掌握武装谁掌握?”
离开家乡
接着,我们过长荡湖去开辟新的地区,渐渐地村里房屋上的烟囱都看不见了,离家越来越远了。我想,说是卫国保家乡,离家这么远,这儿又不是我的家乡。指导员看出我的心思便教导我,只要有仗打,革命还分地区?
有一次,指导员给我一支枪,我一看是坏的。他说不要看这枪烂,是革命战士流血牺牲换来的,要保护好。
打了一个胜仗,我缴了一支木壳枪,本来我以为这下好了,有枪了,谁知,缴获要归公,我真舍不得交上去,但还是交了。
在我当上排长后,有一次战斗,我一人冲上去,连续缴了几支枪。战斗结束后,以为要受表扬,但领导找我谈心说,作为排长,战斗中要想到带兵,不能只管单枪匹马往前冲,这促使我渐渐在战斗中学会战斗。
打仗负伤
在一次战斗中,我负伤了,手肿得很粗,有人对我说,“痛就哼哼,哼哼会好过一点。”我说,“哼还不如唱歌呢。”我那时已经会唱好多首抗战歌曲。如《当兵要当新四军》《妻子送郎上战场》《军民团结》《五更伏击歌》等。
我十二岁父亲就死了。我是家中老巴子,母亲很疼我,舍不得我,她在我到地方武装当兵以后,曾请了好几位大先生(村里有声望的长者)去“保”我回来,我一个都不见面。妈妈逐渐想通了,她是穷苦人,明白了只有打败鬼子,我们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我带花以后,到某地养伤,手用绳吊起来(放下就痛),妈妈拎了一篮鸡蛋和一只老母鸡,老远来看我。当我面不好意思哭,走开了。我叫一个同志去看看,她一个人跑到远处哭了。她回到我身边时,我看她眼睛红了,问:“姆妈,你哭啦!”她摇摇头说“我没哭。”又说:“鸡蛋煮煮,鸡杀杀煨煨,给大家吃。”
她就是这个脾气,东西要让同志们吃到。她将花生米分给战友们吃,还说“吃了花生,能打仗,长生不老啊!”妈妈常做馒头送到部队去,箩筐上放了不少红纸剪的花,借口“给大外甥做周”,在那样的斗争环境中,她懂得保密,以防万一。
在我养伤期间,妈妈瞒着我,在家把从小给我订的一门婚事办了。我从养伤处重返部队后,妈妈带了我老婆去驻地看我,战士们唱起:“好战士,顶呱呱,不请假,不回家,不怕老婆拖尾巴。”这支歌唱完,都哈哈哄堂大笑起来。后来,我老婆对我说:“唱这种歌,弄得我难为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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