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蕾

今年到目前为止，我看过的最好的一部电影应该就是《波斯语课》。

在很久之前看《阿凡达》的时候，看到影片中纳威人使用纳威语在片中有不少对白，就觉得导演在这门语言上应该花了不少工夫。因为一些高频词汇必须是明确固定的，还得有自己的语法规则，语言结构，不然容易穿帮。后来了解了一下，原来追求完美的卡梅隆请了一位语言学家费洛莫花了四年为纳威人创造了一套完整的语言体系。

而《波斯语课》里的主人公雷扎可比费洛莫困窘一万倍：他在被押送去枪毙的路上，用半块三明治跟同行的人换了一本波斯语书，学了两个单词，“雷扎”（书主人的名字）和“爸爸”。在执行枪决时，他孤注一掷大喊自己是波斯人，巧的是纳粹军官科赫正要找一个波斯人学波斯语。于是只会两个单词的他冒充雷扎开始了波斯语老师生涯。他必须即时发挥编出单词，同时得牢牢记住——在机关枪顶着脑门的境况下，他挖掘潜能，利用囚犯的名字编出了一部所谓的波斯语词汇表，甚至能和科赫进行流利的对话，完成了一名语言学家耗时几年才勉强能做到的事。

雷扎在集中营的生活无异于在钢刀上起舞，多疑且最恨被骗的科赫出其不意就会问他一个单词，雷扎必须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科赫可以用笔记下单词，而雷扎只能一遍遍地在干活时、睡觉时反复背诵自己当天刚胡编出来的单词。直到有一天，科赫让他整理登记犯人名单，雷扎灵机一动，把犯人的名字略作变形，根据他们的外貌特征归纳了对应的词义。就这样，雷扎创造了2840个单词，也记住了2840个犯人的名字。

以二战中纳粹集中营为主题的影片其实有很多，《波斯语课》场景绝大多数都在集中营中却不显单调枯燥，影片的剧情设置和人物塑造使电影从头到尾都紧抓住观众的情绪。纳威尔·佩雷兹饰演的雷扎善良而富有反抗精神，拉斯·艾丁格饰演的科赫冷血多疑，但又经常闪现温情的一面。

事实上，这部电影中的纳粹，有些时候表现一如普通人：他们也会在休息日出去野餐唱歌，抱怨次日又要上班；他们喜欢八卦长官的桃色新闻；不执勤时，他们会去参加舞会，会接送女朋友，送她糖果小礼物……像科赫，出生穷困，十五岁就开始到餐厅当学徒，十年后就成了一名优秀主厨，他加入纳粹的原因是某天在街上看到一群纳粹很神气快活就报名参加了，在集中营他的主要工作还是主厨。而他努力学习波斯语的原因是想在战争结束后就去德黑兰找失散的兄弟，开一家餐厅。雷扎能活着离开集中营，也是靠科赫一次又一次地救他。学波斯语时科赫问雷扎我爱你怎么说，对雷扎的惊讶，他有些羞赧地说，也许，总有一天会用到……这些情节，显示出他们像普通人的一面，然而当面对犹太人时，他们会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所以影片残酷的底色一点都没有变，无数细节可以看出渗入心底的恐怖：他们抱怨休息日过去要上班，但他们上班的内容是奴役和屠杀犹太人；送给女朋友的糖果，来自屠杀现场的一个犹太妈妈；登记花名册上划去的人名对应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当雷扎厌倦了提心吊胆的日子代替狱友去死时，科赫责问他为什么愿意为了他跟这些没有名字的人一起去死，雷扎爆发了：他们有名字，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他们也一点不比你差，至少他们不是杀人犯。科赫软弱地辩解他不是杀人犯。雷扎的回答同样斩钉截铁：对，但你负责让杀人犯们吃饱喝足。

撤退前，纳粹屠杀着犯人，烧毁了被屠杀的犯人名单。曾经关押过几万人的集中营，唯一留存下来的名单，就是雷扎编的那2840个“波斯语”单词，影片最后，逃出生天的雷扎，在美国军官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念出了2840个人名——一门生造的语言，记录了这些被杀害的人们。更讽刺的，把犹太人完全不当人的科赫，余生将清楚地铭记他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