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 候

［兴化］陈明干

它从远古而来，农人口口相传，代代相传。农人默念着，传诵着，春耕秋种，岁稔年丰。

农谚，是农民种田的“经本子”，自古至今；农谚也是农人用锄头和大锹写给土地、写给庄稼的诗。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不种，秋无望”“打过春，赤脚奔”“春打六九头，耕牛遍地走”。春是四季之首，哪个圩口长水稻？哪块田地种麦子？种子哪里来？肥料哪里来？哪些农具要修理？哪些农具要添置？事关全年的耕种，都要在春天里谋划好。春天又是耕耘、播种的季节。立春后，大地回春，气温渐暖，各项农事陆续开始：田地要耕翻，粪肥要挑运，田水要上足，秧池要做好，稻种要浸泡、要播撒……农谚像警世之言，提醒农人早思考、早行动。于是，立春刚过，农人便忙碌起来，赶着水牛，拉着木犁，田野里响起了悠扬的耕田号子；远处的圩堤上，也是号子阵阵，众人踏着水车，将一汪汪河水翻进农田；更多的人，则是赤着脚，操着锄头和耙子，整地平田，准备着稻种落地。

种子是种植的基础，关系到全年的收成。“种子不好，丰收难保”“种子要选好，全靠籽粒饱”“种子年年选，产量节节高”“秧好半年稻”，一句句农谚，都是说好种子何等重要。每年3月份，稻子播种之前，农人要细心拣种，将杂稻种、瘪稻种、破稻种以及稗子种等，一一剔除出来，拣下来的稻种色泽金黄，粒粒饱满。4月和5月，大麦、小麦收割前，农人要“选田去杂”：选一块长势良好、准备留种的麦田，每人手里拿一根竹竿，还有剪刀，人站在墒沟里，用竹竿轻轻横扫麦穗。麦穗一扫，那些高矮不齐的杂麦和混长在麦子间的杂草便被发现，农人或将其一一拔除，或用剪刀将它们的上端剪断，带出田外。20世纪80年代，乡乡村村都有制种田，每年培育杂交水稻种，将水稻亩产量提升到1300斤的水平。“好种育好苗，好苗长好稻”，这样的农谚，总结得多么贴切啊！

庄稼有生命，生长过程中需要补充营养，肥料必不可少。“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千层万层，不抵脚底一层（底肥）”“人黄有病，苗黄缺肥”“肥田长稻，瘦田长草”。农人在生产实践中，发现人畜粪是最优质的种田肥料。千百年来，每家农户都置有粪坑，用以聚集肥料；养鸡、养猪、养鸭、养牛皆为圈养，也是不浪费肥料，每到播种之时，便提前将人畜粪肥挑往田间，施为基肥。在无机化肥紧缺的年代，生产队还组织人员挖草塘、罱河泥，大积大造自然肥料。“河里到处罱（罱泥），岸上到处铲（铲草）”是当时轰轰烈烈积肥场面的生动写照。

旱熟作物怕水淹，受渍后易生病，导致减产。农人长麦子、棉花、油菜和大豆时，都要在田间开挖墒沟，既有顺墒，又有横墒，顺墒接通横墒，横墒连接渠道，渠道通往河沟，相互贯通，即使阴雨连绵，也会雨歇田干，庄稼安然无恙。平时还要清沟理墒，保持畅通。这田间墒沟的农谚，农人如数家珍：“麦田一套沟，从种用到收”“棉田开好沟，棉花大丰收”“要得菜籽收，就要勤理沟”“一渍生病，旱谷要命”“一丈不通，万丈无用”。

如果仅仅认为农谚就是顺口溜，朗朗上口，有趣有味，那未免小看了农谚。很多农谚将二十四节气与作物生长的要求紧紧相连，表现出古时农人的聪明才智和农谚的科学内涵：“春分麦起身，肥水须紧跟”“立夏麦秀齐，芒种割新麦”“清明浸种，谷雨下秧”“谷雨前后，种瓜点豆”“立了秋，棉花把头揪（摘顶心）”“白露秋分菜（种菜秧），寒露霜降麦（播麦种）”。节气如同指令，到了什么时候做什么活，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些农谚就像种田宝典，指导农人按时播种、施肥、种瓜、点豆、收割……

有的农谚说起来文文雅雅、慢条斯理，而有关抢收抢种的农谚就显得迫在眉睫、刻不容缓了。“春分有雨家家忙，种瓜种豆等下秧”，一场春雨，催得农人纷纷拿起锄头、铲锹，去往十边隙地塍豆种、育瓜秧；“麦熟九成动刀割，莫等熟透麦粒丢”，麦穗枯脆，麦粒易掉，不等所有的麦粒成熟饱满，农人便磨刀霍霍，准备开镰了；“芒种刀下死（割麦），老少一齐忙”，一望无垠的麦地里，都是弯腰割麦的农人；“割麦如抢宝，栽秧如赶考”“黄秧落地，老少低头”，抢割抢栽，男女老少齐上阵，上午还是麦浪翻滚的麦地，傍晚便是满眼碧绿的秧田了；“芒种栽秧天赶天，夏至栽秧时赶时”，秧田多，一时栽不出来，到了夏至，栽秧的人更是披星戴月地栽、争分夺秒地栽；“秋分寒露两头忙，又种麦子又打场”，正值秋收秋种，白天要割稻、挑把，破垡、种麦，晚上还要拉把上场，脱粒、翻场……此时的农谚，是动员令，是冲锋号，催得农人一个个栖栖遑遑，疲惫不堪，吃饭的工夫都没有。

“天上鲤鱼斑，晒谷不要翻”“人热了心跳，天热了稻笑”“秧田拔根草，秋收吃一饱”“圩上长芋头，天天来碰头（浇水）”

“地上刮金板，人勤地不懒”，农谚成千上万，内容丰富多彩。它从远古而来，农人口口相传，代代相传。农人默念着，传诵着，春耕秋种，岁稔年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