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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园的生灵

2022年01月07日 10阅读 来源:泰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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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园的生灵

晨起,我决定再去柳园,去看看昨天所见的那几只水鸟。天儿有些冷,寒潮来袭,气温一夜骤降,但寒风也把雾霾一并卷走了,天空瓦蓝瓦蓝的,今天的能见度比昨天好了许多。

泰州的园子颇多,我对柳园情有独钟,时常喜欢去溜达溜达,解解乏闷,定定心神。柳园没有围墙,开敞,随时可出入,方便,且幽静,不嘈杂,去的人不多。柳园有野趣,更接近自然风貌,少矫揉造作的雕琢气。

饮香书场西边那一湾水泊,与南城河有一堤相隔,我唤它为“柳堤”,堤上种着一行柳树,柳枝婆娑,临河照影。堤外,凤城河水淼淼汤汤,堤内,则苇草丛生,蒹葭苍苍,宛然一派湿地风貌。南岸边那一片水杉林,已经长了许多年,个个长身玉立,叶子已然落尽,却别具一番疏朗清癯的风度,似一群幽居的君子处士比肩而行。柳公祠前面是一片杂树林,翠竹、女贞、榉树,还有些说不出名字的,蓊蓊郁郁的,风过处,一阵阵儿的簌簌作响。

在柳园,时常会邂逅一些有趣的小生灵。一个春天的清晨,在柳堤通往泰慢书房的木桥上,我俯身想看看河边的苇草长得有多高了,却未曾想到与一双清澈而警觉的眼眸迎头相撞,我吃了一惊,定睛一看,是个毛茸茸灰黄色的小家伙,比猫的身子修长些,应该是条黄鼠狼,我们这儿民间通常称之为“黄大仙”!它显然也被吓着了,机警的眼眸一瞥见我,就“嗖”地往更远的草丛里逃逸开去,其间,还回首又瞥了我一眼,“嗖嗖嗖”,只见拖曳其后毛茸茸的长长的尾巴在草丛中穿行,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但那小小眼眸中的清澈却记忆犹新。可惜近日,水泊里芦苇水草被清理一空,岸边的野草芦丛杂树也被斫得一干二净,湿地的景致荡然无存,失了不少意趣,颇让人扫兴。当日所见的黄鼠狼如果再来此地,恐怕也少了藏身的掩体,小鸟们也缺少了更多可供觅食的草籽草虫和栖息的草丛苇荡。

柳园里最多的当然是鸟儿。从柳园的门楼进去,几步便踏入水杉林的小径,“啾啾”“唧唧”“咕咕-咕咕”,四喜、喜鹊、鹁鸪,更多的是麻雀,或宛转,或悠扬,或急促的鸟语间或一声,又一声,断续鸟声断续风,却不知它藏身于哪个枝头,四下里愈发地清幽静谧了。你的足音刚在麻石铺就的小径上响起,“扑棱棱,扑棱棱”,鸟儿们纷纷惊飞起来,飞到更高更远的枝头,不一会儿,又宛转清扬起来。

昨天,在柳堤内的这湾水泊里我惊喜地发现了几只水鸟,灰色的羽毛,个头不大,轻盈地在水中游弋,身后的水面上留下浅浅的一线水痕。总共四只,游来游去,总左右离得不远,像是彼此照应的一家子。一会儿一个猛子扎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水中冒出头来,呵,一下子好远,探出的小脑袋急急地抖索抖索,把水珠甩去。天气有些阴,水面上有些雾气,看不清楚。这究竟是种什么鸟呢?比野鸭要小得多,比鹌鹑又大一些。河边有位钓鱼人,正坐在小马扎上悠闲地钓鱼,我上去请教他,他告诉我,我们都叫它游端子,它们以小鱼虾为生,不是吃粮食的,所以很瘦,没有什么肉。前段时间有人用弹弓打了一只,想带回去吃的,谁知还不如麻雀儿肉多,所以也没人惹它们了。钓鱼人的语气透着遗憾,我却庆幸着它们的瘦,幸亏是瘦呢,否则恐怕早都已成为盘中餐了。

回家还一直惦记着这几只水鸟,得弄个究竟。李明官在《范家村手札》中写到里下河水乡见到的一种叫小[~公式~]的潜鸟,非常善于潜水,喜在晨昏出入河道苇滩,惊警,不易逮得。但小[~公式~]枕部有黑褐色羽冠,雄性的羽毛色彩斑斓,头羽纷扬,很好看,雌性的则色彩单一,呈褐色,远观眼前的水鸟,羽色不像。他还写到了一种叫鵽的水鸟,羽毛灰白,体型比[~公式~]略大,也善潜,眼前所见,倒更为相似。

有趣的汪老头儿对“鵽”念念不忘。在他的小说《异秉》里提到王二的熏烧摊上,卖一种叫做“鵽”的野味。在《故乡的食物》里又再次提及,他说“鵽这种东西我在别处没看见过”,可见这是里下河一带才有的一种水鸟,嘴长,腿也长。他写道:“我一辈子没有吃过比鵽更香的野味。”

吾师一清先生也曾在《鸟的忆念》中写道:“在东城河、西城河和北河嘴外的港汊里,我都曾见一群一群的野鸭子,载沉载浮,飞起飞落,远远听来,那鸣声是啾啾的。只它的形体应该更小,也不像野鸭子不怕水淹,于是我又以为是桃花鵽。”他回忆儿时所见:“以前的熏烧摊上,到处有桃花鵽卖,春天特别多,大概桃花汛到,鵽就肥美了,故名。”“春天的桃花鵽,是我幼时尝过的最美的野味。”是不是冬天的鵽觅食难所以比较瘦,到了春天汛期到了,鵽的食物丰富了,所以肥美了呢?

念兹在兹,今晨,早早起来,直奔柳园那一湾水泊。我放轻了脚步,透过树丛,远远地看见了水面上正浮着一只,在悠闲地浮游,不错,恰是昨天所见的那种。我往前慢慢走近水边,想看得更清楚些,“扑棱棱”,没提防靠近脚边的芦苇丛里却又飞出了一只,哎呀,别是我惊醒了它美美的晨梦!只见它迅捷地往水中央游去,这一回,看清楚了,两只纤长的脚,灰色的羽,长长的喙。它游近先前水中的一只,对岸新冒出的短短的苇丛里,又游出两只来,一共是四只,它们前前后后地迤逦结伴而行。显然,它们发觉了我,离我越来越远,渐渐地变成了四个移动的小黑点,游向那边的三孔桥,桥孔与南城河相通,游过桥孔,外面的水世界想必更加淼淼汤汤,更加宽宽阔阔了吧。在即将通过桥孔的时候,我看见它们几乎同时,轻盈地掠过水面,飞起来,落下来,又飞起来。看着它们渐渐消失的小小背影,我心底忽地可以确定:它们就是汪老头儿和一清先生所说的那个叫“鵽”的小精灵。

到了晚间,天又阴了,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已经是腊月了,下了雨,寒意更浓了。我想起一清的文中写到一个夏秋之交的夜晚,他的母亲,拥着儿时的他,望着窗外,悯然道:“东边落雨了,天落得沉下去了,鸟儿窠打湿了。”是啊,柳园的那些四喜啊,喜鹊啊,鹁鸪啊,鵽啊,黄大仙啊,它们这会儿在哪儿呢?这样寒冷的冬夜!这样漫长的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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