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词滥觞于唐代诗人刘禹锡,本是民间流行的抒情歌谣,多歌咏男女之情,被刘禹锡吸收改造,成为描述唐代巴蜀风俗的名篇。后世文人青睐这一体裁,仿作者甚众。从杨维桢《西湖竹枝集》开始,竹枝词的抒情功能弱化,记述风土(纪事、纪游等)的功能越发突出,竹枝词日益成为地域历史文化的专门载体。人们现在重视竹枝词,也多是因为竹枝词保留着风俗、史迹、方言等珍贵的史料。
明清是竹枝词的繁盛时代。泰州地方竹枝词的创作,即兴起于这一时期。现存最早的作品,是明代王之骥的《吴陵竹枝词》6首,收录于《(崇祯)泰州志》。王之骥的作品,风格清新自然,如“约郎载酒赏春台,郎跨青骢得得来。笑指鬓边春信早,陇头先折一枝梅”,尚残留着早期竹枝词言情的痕迹。这一倾向,在清初季开生、张幼学身上仍有体现。季开生的作品,不写男女之情,而是姐弟之间的亲情和思念,在竹枝词创作中别具一格。
清代前期,泰州地方竹枝词的创作,渐渐完成了从儿女琐事到风土人情的转变。宫元溱等人的竹枝词,以本地人的视角,写地方的市井繁华、时令风俗,为后人的风土诗词提供了很好的范例。而外地人张维桢来到泰州,看到盐浦的繁忙景象而留下的《盐浦竹枝词》,也使得盐浦成为一个经久不衰的题材,在历代泰州竹枝词里反复吟咏。
早期泰州竹枝词的创作,当然是零碎而不完整的。但从一开始,就为后世奠定了泰州竹枝词基本的风格,即在题材上,以记述风土为主;在语言上,雅俗相参,终以平实俚俗为主流;在宗旨上,要寄寓劝惩,延续《诗经》采风的传统方为“正声”。
太平天国时期,偏隅之地的泰州吸引了一大批文人前来避难。泰州竹枝词也在这一时期达到了发展的高峰,其标志就是《海陵竹枝词》的刊印。
清同治三年(1864),王广业在办理团练之暇,效仿董伟业《扬州竹枝词》体例,发起了一场大型竹枝词唱和活动。王广业先写了100首海陵竹枝词,邀请寓居泰州的高邮人金长福,本地耆宿赵瑜、康发祥、储树人、朱馀庆等5人相互唱和,共录得600首。王广业将之编辑成《海陵竹枝词》一书,刊印发行。其时,朱宝善因寓居福州,未能参与此次雅集,接到王广业的寄书后,又续和了近百首。
《海陵竹枝词》对太平天国时期泰州的城市社会作了如实的描绘,团练、盐商、难民、厘金收税等等,战乱时期的历史事件、人生百态,一一呈现在读者面前。《海陵竹枝词》也因此被誉为“一部用诗写成的泰州志”。
当今一些学者,如研究徽州文化的王振忠先生,从中发掘出独特的史料价值,从而推动了自己的学术研究。对于民俗学家而言,《海陵竹枝词》更是一个巨大的宝库。该书生动展现了咸同时期泰州城市的繁华景象、风俗胜迹,描写地方风土人情细致入微。
值得一提的是,王广业等人在创作时,往往加添小注,对诗歌内容做必要的补充和说明。《海陵竹枝词》的自注,不仅比原诗要“有趣味”,其价值甚至超过了竹枝词本身。这些自注,主要集中于对泰州本地的风俗、物产等的记载,有些篇幅很长,远远超出诗歌本身,颇能补充史籍方志的不足。如人们耳熟能详的“东门鬼、西门水、南门田、北门盐”民谣,生动形象地展现了泰州城市的位置和布局,一直流传到现在。
民国时期,泰州竹枝词的重要作者有程恩洋、沈警凡、尤一郎、陈二指、宫彩鸾、翟民瑞等人。与前人相比,他们的创作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大略言之,有广、精、新等特点。“广”,指的是展现领域更为广泛,诗人们的视野从城厢扩至乡村原野,创作了《白米竹枝词》《港口竹枝词》等专门描绘乡镇风情的古镇竹枝词。“精”,指的是描写更加精致细微,他们有意识地对竹枝词的题材分门别类,专门就某一具体行业、节日来创作组诗,连篇吟咏,独立成卷。“新”,指的是内容上展现了时代新变化,如程恩洋167首《海陵竹枝词续》,反映了封建社会结束时泰州社会的巨大动荡;而程嵩龄的100首《竹枝词》,显示出新中国成立时欣欣向荣的崭新气象。
王国维先生曾说:“一代有一代之文学”。竹枝词这种体裁,自诞生之初形式上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内容取向上却不知有过多少变迁。揆诸泰州竹枝词600多年的创作史,是否可以说:不是文人而是历史,在不断推动着地方竹枝词向前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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