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兰 作者和王干 王干

老同学发来一张照片，这是我初二时的毕业照。近40年的照片上，合影者除了师生关系，还有亲戚关系、父女关系、父子关系、兄妹关系，特殊的还有后来成为夫妻关系的。王干老师是我的亲哥哥，当时教我们语文兼班主任。

王干长我7岁，是家中的长子，我老小，对他是敬畏又依赖，前者，可能是因为学生与生俱来的惧怕老师。

父亲是兴化市周庄镇人，周庄老家有旧宅，我出生之前，父亲一直在茅山供销社上班，后来调到陈堡，租住马姓人家的房子，青砖小瓦单门独院。这个房子一租就是16年，直到父亲后来去了新组建的食品站，分了一套两居室的公房，我们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一起长大的儿时玩伴，告别了看着我们长大的左邻右舍，自然，也省下了房租。

哥哥回陈堡当老师后，第一件事就是申请了宿舍，当时陈堡中学还不错，有一幢教师宿舍，虽不大，但是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可以专心地备课、学习。

一

哥哥工作认真负责，虽然家在陈堡，因为住教师宿舍，除了吃饭换洗衣服回来，更多的时间花在了教学、班级管理以及读书创作上。

在我的印象中，哥哥博学广识，读书很多。在高邮师范读书的时候，几乎天天去图书馆，两年期间把图书馆文学类书籍全部读遍，上班后订阅的各类文学杂志，更是不可胜数。

我们初二的课文中，有三篇鲁迅的作品：《一件小事》、《故乡》和《社戏》。我当时觉得鲁迅的文章有深度，需耐心细心阅读慢慢品味，但哥哥给我们讲课时，总是声情并茂地朗读。介绍鲁迅时，更是眉飞色舞，滔滔不绝。我那时心有感叹，似懂非懂，随着年岁渐长，体悟日深，触类旁通，也就慢慢懂得了。

哥哥上课不拘一格，我们初二有篇课文是节选自《西游记》里的《美猴王出世》，当时这篇文章是选读课，要求的知识考点不是很多。哥哥给我们上课，没有要求我们打开课本，只是说这节课我给同学们讲故事。然后，他就开讲，从傲来国花果山的仙石破裂，猴王出世，一直讲到猴子自称美猴王，口若悬河，不歇一气。其间，还在黑板上板书“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这个美猴王出世的故事，让我和我的同学们听得如痴如醉，以至下课铃声响了，同学们仍意犹未尽。

初二的那个寒假里，下了一场大雪，哥哥为了提高我的作文水平，待雪停时，带我去看雪景。站在陈北大桥上，看着银装素裹的世界，天虽寒，我却全然不顾，惟有惊叹于造化的神奇。哥哥问雪落在电线杆的形状像什么，落在棉花秸子上是不是像盛开的棉花一样，说得我连连点头。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对文学感兴趣了。

1982年的5月，哥哥结婚了，嫂子是他高邮师范的同学，也是高邮人，到了那年暑假，哥哥调到高邮县党史办去工作了，他离开了三尺讲堂，我也升到初三读书了。

二

到了高邮，哥哥改行了，从老师变成文史党史工作者，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外，有空时就进行文学创作，不断有文学作品发表，名气越来越大。后来参加全国中篇小说评奖，被《文艺报》看上，留用，但暂时不能调动，属于借用。他放弃了高邮衣食无忧安居稳定的生活，到北京过着“北漂”的日子，也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在奋斗。哥哥在北京工作出色，还和大作家王蒙进行了对话，《王蒙王干对话录》轰动一时。

1989年，哥哥从北京回到江苏作协，在《钟山》杂志社任编辑。后来一段时间，又任《东方文化周刊》主编。2011年再次回到北京。用他文章中的话说“两进北京，就是对北京城的留念，对北京文化的钟爱，能够呼吸到老舍小说里的空气”。回到北京，他先后在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华文学选刊》担任主编，后来任中国作协《小说选刊》执行主编，现在还是扬州大学文学院的特聘教授。

哥哥热爱写作，他的写作不像一般作家有那么多的怪癖。有一年过春节，我们在打牌，他在赶写一篇关于王蒙的评论，杂志社等着他的稿件发稿。他在我们的嘈杂声中，窝在一张小餐桌上，写完了一万五千字的文章，中途还来评点一下我们的牌局。《王干随笔选》中有一篇文章《对不起了，那些沉默的朋友》中说到他的写作方式：“白天能写，晚上能写，电视声中能写，麻将声中能写，说话、哭闹、卡拉OK的怪叫和迪斯科的爆炸声中都能写；家里能写，办公室能写，五星宾馆能写，地下室的招待所能写，这是一种职业的需要”，由此可见，作为一个写作者，一个作家，为写作已经到了忘我的境界。

三

作为作家的王干，奋斗了多年当之无愧，他不仅是散文家、诗人、文艺评论家，在我的眼中，他更是一杂家。他喜欢体育，喜欢打篮球，喜欢踢足球，当初在江苏作协，由他牵头他们还组建了一支作家足球队，每个作家都有对应的位置，他是前卫，他们还时不时地跟友好单位踢足球比赛。关于足球，他曾写过多篇文章，当时在新浪博客，点击率最高过十万。

围棋就更不要说了，他把围棋当一门艺术，读围棋方面的书，写围棋方面的文章，跟围棋大师常昊对话，“拳不离手，曲不离口”。2008年奥运期间，我在北京待了十多天，看到他每天忙着工作，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客厅的电脑上跟网友下围棋，那个认真、那个专注、忘我，让我想去客厅倒些茶水都轻手轻脚的。

他还是美食家。这些年，哥走遍了大江南北，吃遍东西南北的美食，也写了不少美食的文章，但是他更钟爱家乡的美食，烧饼、蚬子粥每次回来必吃，喜欢吃一美酱醋的咸生姜，母亲做的肉圆，家乡的棱角也是他的最爱。高邮是他的第二故乡，他觉得世上所有的咸鸭蛋都不及高邮的，早几年父母去北京，总是大包小包带老家的蔬菜去，有人不解，北京哪没有蔬菜卖啊，我觉得，他常说文学要接地气，也许就是思念家乡，沾着泥土的菜让他觉得有特别的亲切感，也许，这就是一脉永远割舍不了的乡愁吧。

哥哥爱书法，他是有童子功的。2019年11月30日，哥哥在兴化博物馆举办了观山流韵书法展，并且把他的创作手迹在兴化博物馆永久保存，这次展出的作品有100多幅，有他自己的书法作品，有别人录写他的文章，还有别人论及他的书法，这是一次独特的文人书法展，王干由此赢得“左手文章，右手书法”的美誉。

四

作家王朔曾经给哥哥封了一官：王干是中国文学界奔走相告委员会主任，就是有好的作品，他会四处奔走告之。作为一个泰州人，哥哥一直惦记着家乡，为宣传家乡他也是不遗余力。早在2009年初春，邀请张抗抗等一批著名作家，来泰州采风，回去后为泰州写下了多篇优美的文章。其中以张抗抗的《君子不独乐》最为著名，并编成了一优美隽永的散文集《印象凤城河》，这本书为泰州打造了一张旅游新名片，在国内外提升了泰州的知名度。

为了宣传泰州，推介泰州，他曾把著名的作曲家卞留念、舒楠请来泰州，为泰州写歌。而他自己为了宣传家乡，写了许多家乡的文章像《故乡漫忆》《泰州的河》《时间深处的泰州》，这些文章在朋友圈中转发率很高，特别是泰州人，看到这些文章，都是很骄傲、自豪，我有些朋友还特地私发给我看，生怕我不知道。

去年9月28日，哥哥在泰州图书馆举办了他的11卷的《王干文集》分享会，分享会上放了一段视频，是泰州朗诵协会举办的咏祖国的诗歌朗诵，那一段视频就是朗诵的哥哥创作的诗歌《致祖国》，听了那段朗诵我为之震撼，泪水含在眼里，深深地被那诗打动了，没有渊博的知识和强烈的爱国心，是写不出那样的诗的。

五

作为名人的哥哥，在生活中不拘小节，性格豪爽。

这些年他来泰州参加各种活动，很多的时候总是从另一出差点飞回泰州，每当到泰州，总是第一时间通知我见面，临了让我抱着一大包衣服带回去洗的。

2018年春节哥哥带我们全家去珠海过春节，当时住在珠海度假村。腊月廿九日，我们集体去香港澳门游玩，由于我的疏忽，在从香港回澳门的途中，我把我的港澳通行证弄丢了。年关岁末，我和老公为这张证，纠缠了好几个小时，才从深圳入关打车回到了珠海，时候已是大年三十凌晨三点。早上起来后，就被哥哥劈头盖面地训了一通，可能后来觉得语气重了，又请我去度假村酒店吃了一顿最昂贵的广式早茶。

2018年12月，《王干文集》出版，一共11卷，可谓著作等身，用他的话说，也是他从事文学创作40年给家乡父老的答卷。10卷是他自己的作品，另外一卷是别人写他的，书名是《说不尽的王干》。写他的有他的同事、朋友，作家苏童写《王干的转身》，梁鸿鹰写《不安分的王干》，赵本夫写《说不尽的王干》，这么一写，好像是百变王干，其实他也是一凡人，喜怒哀乐皆有之。

“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今年是亦师亦兄的王干从教40年，也是他的花甲之年，作为学生和妹妹的我祝福哥哥老师，青春不老，文学之路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