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大藏书家——季振宜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和强大根基是浩瀚的中华典籍。为“让收藏在禁宫里的文物、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日前，泰兴市政府正式启动招标建设季振宜古籍珍藏馆和泰兴历代名人著作陈列馆，旨在让古籍得到更好的保护和传承，让更多人走近、了解季振宜及其收藏过的众多珍贵书画古籍等。

季振宜，何许人也？清代大藏书家、版本目录学家和校勘家，是他身上最闪亮的标识。

家族富庶

为藏书奠定基础

季振宜（1630-1673），字诜兮，号沧苇，祖籍江苏泰兴，出身当地的名门望族，家族人才济济，出仕为官。其曾祖父季缙，任山东乐安（今山东东营市广饶县）县丞。祖父季三卿，明崇祯朝廪贡，任河南祥符县（今开封市开封县）知县。大伯父季谨庸，明万历朝副贡。四叔季道庸，清顺治三年（1646）岁贡，任湖广兴国州知州。父亲季寓庸在家排行老二，明天启二年（1622）中进士，官至吏部主事。其兄季开生，历任礼科给事中、兵科给事中，被称为“清代第一谏臣”。季振宜，清顺治四年（1647）中进士，初任兰溪（今浙江兰溪市）知县，后历任刑部主事、户部郎中、监察御史等。季寓庸、季振宜、季开生父子三人，二十年内先后登科榜中进士，一门三进士，实属罕见。

历史上泰兴县所在的淮南一带一直是淮南盐的主要产地，是一个盐业生产资源丰富、文化底蕴丰厚的地方。季振宜的父亲季寓庸辞官归乡后经营盐业，家资富饶。时人称“富甲天下者，北亢南季”中“南季”即指泰兴季家。归庄《与季沧苇侍御书》称：“江南之称铜山、金穴者，首推季氏。”

成为江南首富后，季寓庸遂拓地造园，起名嘉树园。嘉树园是典型的江南风格园林，广袤三里许，凿石以为山，疏流以为池，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佳树灵木、奇花异草满目皆是，鹤舞池边，燕过柳旁，生态宜人。园内住有族人三百余家，楼阁之间皆有复道，门户相通，每晚仅巡逻、打更的仆人就达六十多人。当年的盛况如何，据说《红楼梦》中的大观园就是以此为原型建造的。

嘉树园名闻遐迩，成了文人墨客、达官贵人雅集的首选之地，一时间车水马龙、宾客如云。家族的富庶，文化的熏陶，为季振宜成人成才，尤其是丰富的藏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廉洁奉公

刚立于朝

季振宜的人生经历和很多士大夫一样，也是沿着读书、科举、做官、藏书和为学的道路进行的。

季振宜天赋异禀，记忆超群，诗风文采及治学之勤，为世人称道。清顺治三年，季振宜考中举人，时年17岁，第二年成进士，如此年少而又“联捷”登第，为全县绝无仅有。季振宜任兰溪知县八年，政绩卓著。光绪《兰溪县志》称:“季振宜顺治初宰兰，性冲和、才敏决，时闽粤未靖，邑以孔道兵马络绎，苦侵扰，随宜措置，供应有方，民赖以安。”

季振宜任监察御史期间，恪尽职守，风节凛然，屡劾权要，言事、献策、选贤，在政治上颇有建树。大学士刘正宗独揽权要、欺上罔下，吏部尚书黄廷机巧饰蒙混，侍郎岳思泰徇私舞弊，皆被季振宜先后列状上本参倒。他在奉命巡视河东盐政时，多次上疏检举赃官。

康熙九年，季振宜为河工科派事，经廉访得知，总河臣在正常治河夫役外，借协济之名向各州、县加派钱粮，州、县只得向百姓摊派，百姓无奈，只有逃亡。季振宜将此情上奏，恳求皇上免百姓额外负担。康熙批准了季振宜的奏章，豁免了本县当年河夫银两万七千两，同时，扬州所属各州、县都得到宽减。季振宜一本奏章，解万家百姓苦难，蜚声乡里。

他为官一生，处事果断，廉洁奉公，刚立于朝，有胆略，敢直谏，是顺治、康熙年间号称直言敢谏的两朝御史，获得朝野广泛赞誉。时至今日，我们从魏源编的《皇朝经世文编》、仁和琴川居士编的《皇清奏议》《大清章皇帝（顺治）实录》《大清圣祖仁皇帝（康熙）实录》《十二朝东华录》中可以看到季振宜的奏疏，所涉及的议题广泛，内容丰富。顺治十年，其所作《请复封驳旧制疏》，从正面对封驳旧制的好处娓娓道来，从反面对不行旧制造成的问题及弊端条分缕析，有理有据；又如《请停考满疏》则从考满的诸多弊端谈起，剖析考满不仅会带来腐败的滋生，还会降低朝廷的工作效率，使“有用之精神徒耗于纸笔”，多角度多方位地进行分析批判，请使考满旧制停止。

季振宜官声之佳传播朝野，但他更具历史影响、为世人所津津乐道是他富甲天下的藏书。

当年藏有

宋元善本近千种

明清时期，考据学大盛，因而藏书之风盛行。季振宜家学渊源，其父季寓庸本人喜欢藏书，且收藏丰富。到了季振宜，藏书更是达到鼎盛，号称“富甲天下”。季振宜藏书丰富与当时的历史机遇密不可分。明末清初，社会动乱，许多珍贵图籍大量散失。季振宜凭借雄厚的财力，苦心收罗当时江浙一带以藏书著称的毛晋汲古阁、赵氏脉望馆、钱谦益绛云楼、钱曾述古堂等藏书精华。陆陇其《三鱼堂日记》记载:“毛子晋家书籍，其后人不能守，皆卖于季沧苇。钱牧斋以其子孝廉令河南永城县知县上安不能守，尽以其书予族人钱曾，亦曾卖于季沧苇。”今天所见季振宜藏书上毛氏、赵氏、钱氏的收藏印记比比皆是。

同时，季振宜喜欢以书会友，通过书籍结交文人志士，相互交换或者购买自己喜欢的书籍。季振宜长期在外做官，见有好书者必登门求售，见同朝为官者有好书必购之，因此藏书规模与质量不断扩大。遂集古籍收藏之大成，尤以精藏宋元版本著称，清代藏书家黄丕烈在《季沧苇藏书目跋》说“其详载宋元版刻以至抄本，几于无所漏略。”之后，清政府多次向民间征集古籍。康熙曾多次下令征集古籍图书，乾隆年间，又借编纂《四库全书》之机，搜罗天下古籍善本，民间藏书之精者遂多为内府搜去，加上自然等原因的损坏，宋元版本民间当时已很难见到。

据《季振宜藏书目》所载宋元善本近千种，数量多且无一版本不是精品。以“佞宋”著称的“百宋一廛”主人黄丕烈所藏宋元善本不过一百来种，晚清声名赫赫的“皕宋楼”所藏宋元善本也不到二百种，季振宜私人收藏宋元版本可与之匹敌者已无其人。

季振宜藏书的时间虽短，但对于藏书史及目录学的贡献甚大，其以收藏宋元版本为主，这在中国藏书史上极为罕见。季振宜收藏了许多传世孤本，即使在当时也有不少是稀世珍宝。钱遵王《读书敏求记》就记载了季振宜所藏“旋风装”珍本：吴彩莺书“切韵”，余从延令季氏曾睹其真迹，逐叶翻看，碾转至末，仍合为一卷。张邦基《墨庄漫录》云“旋风叶”者即此，真旷代之奇宝。这使得季振宜藏书几乎成为善本珍品的代名词。他还收藏了大量前人诗集，其所藏宋版唐诗总集、别集，多达一百五十余种，如宋刻《万宝诗山》、明抄《诗渊》，皆为罕见的大型类编诗集。

藏书去向

主要有四处

季振宜为藏书制作了多个藏书印，主要有椭圆“宋本”朱印及“御史之章”白文印、“振宜”朱长方印、“沧苇”朱文三大方印，“季振宜藏书”小长章，“扬州季氏”“沧苇”“振宜之印”三墨印，“季振宜藏书”墨印，“扬州季氏振宜之印”“季振宜读书”“季振宜字洗兮号沧苇”“御史振宜之印”“季沧苇氏图书记”“御史振宜之印”“扬州季氏”“振宜之印”等等。这些图记成为后来鉴定古书版本及其价值的重要依据，也为今天追寻其流向、下落提供了重要线索。

季振宜藏书在他去世后开始散出，钱曾在季振宜殁后，目睹了季氏藏书的散失，不禁发出感叹：“沧苇没，书籍散入云烟过眼录”。那本顾伊人、钱曾“苦爱”的宋版《陶渊明集》十卷也散失不知去向，后来顾伊人“念陶集流落不偶”，遂渡江北上搜寻，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访求得之”。得书后的顾伊人把这一喜讯立即告诉钱曾，钱曾睹书思人，感慨万分。又如南宋临安府棚北大街陈宅书籍铺刻《贾浪仙长江集》十卷，此本清季振宜《季沧苇藏书目·延令宋版书目》著录云：“《贾浪仙长江集》十卷，三本。”此季氏书散出后，何焯、黄丕烈皆见过，黄丕烈跋毛抄本《贾浪仙长江集》十卷中说：“嘉庆戊辰秋，钱唐何梦华携云台中丞（指阮元）所藏宋刻《贾长江集》有抄补者，借校一过。其书为泰兴季振宜藏本，后归延令张氏三凤堂。”

季振宜藏书存世的有90余种，其中大部分可以确定收藏地点。据有关学者研究，从季振宜藏书上的收藏印记分析，直接去向主要有以下几个，其一是徐乾学，二是内府，三是怡府，四是其他私人收藏家。

季振宜藏书最大去向是徐乾学，存世的季振宜藏书中有24种刻有徐乾学藏书印，占四分之一还多，16种刻有怡府藏书印，内府收藏的有11种。在考察季振宜藏书时另一个关键人物是黄丕烈，季振宜藏书中有黄丕烈藏书印者多达30多种。

到了现代，季振宜的藏书随同其他珍贵古籍一起经历了屡次浩劫。辛亥革命后至新中国成立前，社会的空前动乱与变化，导致了中国藏书史的最大变局。这一时期，对保存古籍功绩最大者莫过于张元济先生和郑振铎先生。张元济在商务印书馆任编译所所长时，为保存、流传祖国的文化遗产和编译工作需要，1906年起，以商务印书馆为基础陆续收入大批古籍，建立藏书室，1908年命名为涵芬楼，1926年又扩充收藏建成东方图书馆，涵芬楼仍作为其善本书库单独存在，其中季振宜旧藏很多。1932年，“一二八”战役中该馆遭日军轰炸，除另藏于他处的精品500多种得以幸免外，其余全部被毁。其余幸存《涵芬楼烬余书目》所载季振宜藏书多达十余种，现都已归藏国家图书馆。

另外，中国现代杰出的爱国主义者、作家、诗人、大收藏家郑振铎先生，在抗日战争时期也抢救了大批古籍,其中包括多种季振宜藏书。如被奉为国宝的《古今杂剧》六十四册。这部脉望馆所抄《古今杂剧》包含抄本、刻本的元明杂剧242种,其中元剧有29种是人间孤本,有关汉卿的4种,王实甫的1种。此书历经赵琦美脉望馆、钱曾述古堂、季振宜等名家递藏，乃传世孤本，价值无可估量。

目前，幸存季振宜藏书主要收藏于大陆各大图书馆、台湾、日本、美国，还有一些经过拍卖被个人收藏。

耗费十年之功

编成《全唐诗》

季振宜不仅学识渊博，而且工诗善文。顾崧于康熙十四年（1675）编写《书唐诗目录后》称：“先生家世簪缨，为延令望族，英才好学，善属文，尤精五七言。”著有《听雨楼集》2卷、《静思堂诗稿》2卷、奏疏1卷，其藏书处曰静思堂、辛夷馆。又称，“喜藏书，插架盈箱，类多人间未见之籍，尤嗜宋雕本善本，饼金悬购，收藏之富，甲于江南。”他在藏书的同时，还充分利用丰富的善本藏书从事学术活动，精心撰写成《季沧苇藏书目》，约著录书目1000多种，2700余卷（本）。故《季沧苇藏书目》又称《延令宋版书目》（延令，泰兴旧称），是今天古籍版本鉴定的必备工具书。

季振宜最为后世称道是他花费十年之功编纂而成的《全唐诗》，全书共717卷，160册，共收诗42931首，作者1895人。书编成后的第二年，季振宜即去世，书稿未能付印。张丕杨，季振宜的侄女婿，官内阁中书，后将叔丈季振宜编辑的《全唐诗》誊清本进呈给了朝廷，即后来康熙四十五年（1706）刻印成书的《御定全唐诗》的底本。

康熙四十二年(1703)，清圣祖玄烨即考虑编纂此书，至四十四年(1705)三月，他第五次南巡至苏州时，将主持修书的任务交给江宁织造曹寅，并将内府所藏季振宜《唐诗》一部发下，作为校刊底本。同年五月，由曹寅主持，在扬州开局修书，参加校刊编修的有赋闲江南的在籍翰林官彭定求、沈三曾、杨中讷、潘从律、汪士綋，徐树本、车鼎晋，汪绎、查嗣瑮、俞梅等十人。至次年十月，全书即编成奏上。得诗48900余首，凡2200余人，共计900卷，目录12卷。据周勋初先生《述〈全唐诗〉成书经过》中指出，这部卷帙浩繁的大书，能在短短一年多时间内编成，主要是充分利用了季振宜编《全唐诗》和胡震亨编《唐音统签》的成果。

季振宜一生为官清正廉洁、刚正不阿，诗文才学闻名朝野，藏书更是富甲海内，精心编纂的《全唐诗》则惠泽后世，是名副其实的一代廉吏和大藏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