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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魔方

2022年01月06日 10阅读 来源:泰州日报

□杨学民

刘仁前是里下河文学流派的健将之一,2019年出版了短篇小说集《香河纪事》,此前曾出版长篇小说“香河三部曲”(《香河》《浮城》《残月》),今年又出版了中篇小说集《香河四重奏》。如果说“香河三部曲”重在展示里下河风土人情的魅力,《香河纪事》有意呈现乡土日常生活的诗意,那么,《香河四重奏》在描述城市和乡村世界时,则重在探寻小说叙事时间的多种模式及其意味。

《香河四重奏》收录了4部中篇小说:《月城之恋》《谎媒》《冤家》和《相逢何必再相识》。

细读《相逢何必再相识》后会发现,表面看起来它与《百年孤独》的叙事时间一样,但在叙事过程中,前者《相逢何必再相识》的“过去”与“未来”并未形成闭环,具体而言,小说把故事从“现在”向“未来”的发展过程叙述得明晰、凸显,主要人物皆为逐梦人,“未来”的牵引力强大,而回溯“过去”的力量虽然极力靠近“未来”趋向,但却一直无法共同走向源点。这就使《相逢何必再相识》叙事时间形成了以“现在”为基点,“过去”与“未来”背道而驰的张力结构。小说主要人物的成长和故事不断前行,而“回忆”同时又如影随形,渐行渐近而又隔河相望。我们不妨把小说《相逢何必再相识》的叙事时间结构命名为“双线张力结构”。这种结构也是小说的叙事结构。

“双线张力结构”同样也是小说《月城之恋》的叙事结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两部作品都属于成长小说,或者说是顺着从现在到未来的时间向度叙述主人公成长的故事,但从现在到过去的时间向度依然是不可或缺的张力的一极。比如,《月城之恋》第一章和第二章顺着从现在到未来的时间向度叙述主人公柳永与秦晓月等策划、筹备2008年月城的“5·1迎奥运大型演唱会”进展状态;而接下来的第三、四章则转向了追溯2007年柳永的“月城新势力演艺公司”与秦晓月主编的《月城晚报》社合作主办“欢乐中国行·走进月城”大型演唱会,描述了柳秦二人私情;第五章又回到了现在,继续沿着从现在向未来的时间向度推进,演唱会顺利举办,而因人举报假“刘天王”事件,柳永却被公安机关带走了;走一步退两步,第六章至第十五章,小说一下子回到了柳永与田月月在金陵艺术专科学校的恋爱故事,柳永移情别恋,与月城大酒店老板吴梦月相互利用,财色交易,共同策划“月上柳梢”歌舞专场演出,吴梦月因柳永和田月月当着自己的面明定终身而嫉妒心起,告诉了田月月自己与柳永的苟且之事,拆散了一对金男玉女,歌舞专场演出失败,田月月不知去向;第十六章转回到了奔向未来的故事链条上,接着第五章的结尾——“柳永被公安机关带走”继续叙述演唱会的善后事宜,秦晓月出马应对省文化厅专题调查组;第十七章是柳永人生道路的又一转折。柳永要告诉秦晓月姐,决定从秦姐的生活里退出来,离开月城,去南方城市深圳寻找初恋情人田月月;最后的第十八、十九章叙述的是柳永寻找爱情的波折和赎罪过程,而最终则是寻而无果,有情人终不成眷属。

如果说《月城之恋》和《相逢何必再相识》主要凸显了《百年孤独》叙事时间模式中的“张力”趋势,形成了小说叙事的“双线张力结构”(以下简称“张力结构”),那么,《冤家》和《谎媒》则主要凸显了《百年孤独》叙事时间模式中的“闭合”趋势,其叙事过程皆受“轮回时间”模式的支配,形成了小说叙事的“轮回结构”。小说《谎媒》中的“谎媒”故事只是小说的一个引子,而非小说的主体部分,小说的主体不是“谎媒”,而更像一幅乡土风俗画,描述了香河人一年四季日常的劳作、生活场景。

《谎媒》里的爱情、诞生、死亡、结婚、劳动、饮食、年岁、节庆等田园诗般的生活是与自然统一的,香河艺术世界是一个天人合一的审美世界。生命的成长顺物自然,生活的节奏应和着自然的节拍。从时间视角来看,在《谎媒》中,时间是随着春夏秋冬,周而复始地流动的,冬去春来,年复一年,旦复旦兮。

冬去春来、阴阳交替、生生死死等等都是时间的轮回,生命展开的式样,一种存在形式。小说《冤家》在时间的具体内涵、节奏、徐缓等方面与《谎媒》不尽相同,但其内在的时间意识、时间模式是一致的,轮回时间结构同样也是其叙事结构。《冤家》的主题与古老的“复仇”母题相关。在常见的杀父之仇必报,夺妻之恨必还等故事中,实际存在着一个复仇的轮回。《冤家》在叙事过程中,也是依据轮回时间编织的一个复仇故事,是张富贵以下一代儿女为手段企图实施的对上一代人陆巧英和刘德根的报复。张富贵与刘德根是一对冤家,情敌,而张玉香与刘嘉宝是一对小冤家。按照轮回时间结构叙述的故事却没有达到复仇的目的,反而成为对朦胧爱情的赞美,从而解构了“复仇”母题。

小说家追求叙事时间的变化,不只是想在艺术技巧方面有所突破,玩个花样。存在就是时间。小说不同的时间结构是作家认识世界、创造艺术世界不同视角和不同方式,折射着不同的世界观和艺术趣味。追求叙事时间的拓展和多样化,是作家追求扩大艺术空间,实现艺术突破的表现。

首先,小说时间结构是一种意义生产结构。“张力结构”以现在为基点,向两翼展开。故事情节也走向两翼,两翼之间若即若离,形成张力。时间结构实际上成为人物二重性格的矛盾形式,一种意义结构,形式含蕴着思想的重量和意味。在柳成荫身上,作为官员的公共性品质,如理性、老练、果敢、上进、勤勉、亲民、平易近人、正直、目光长远、廉洁等主要依托从现在向未来的时间和故事展现的。在去俞垛镇调研,决定实施黑高荡开发工程,多次去工地视察指导等情节里,读者看到的是一位目光长远、敢作敢为、为民服务的基层干部形象。而作为情人、子孙和丈夫的私人品质,如孝顺、热烈、深情、柔软、伤感、苦闷等则主要通过从现在向过去的时间和回忆里获得了形象的质感。

“轮回结构”对于《冤家》和《谎媒》而言,同样也是一种意义结构,是小说意义生产的机制。《谎媒》在依据四季轮回时间描述香河乡土日常生活世界时,实际上是在揭示世代香河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顺应自然时间、自然规律而生产劳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他们的生活方式,顺其自然是他们的生命哲学。芦苇在风中摇曳,小河自由流淌,男女想爱就爱了。这香河世界是一个天人合一的艺术世界,是作者建构的一个乌托邦。《冤家》的主题表面来看与“复仇”相关,其实在上下两代人之间重复的不是仇恨,而是纯洁无邪的男女之情。刘德根与陆巧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互倾慕之情油然而生。因情而爱,而谈婚论嫁,一路走来,自然而然。

其次,叙事时间是小说艺术节奏的筋骨。艺术节奏的形成建立在两个相反或相对的艺术要素基础上,是两个要素的交替前行的轨迹。阴阳交替、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生死轮回等现象正是自然、社会的韵律。从轮回时间叙事中,我们发现刘仁前的小说继承和发扬了里下河派小说旗手汪曾祺小说的风格,小说倾向于散文化和诗化。小说情节在摆脱了曲折跌宕的艺术成规以后,重视叙事节奏的组织功能,把结构内在化、音乐化,成为小说形散神聚,吸引读者的法宝之一。

最后需要强调的是,《香河四重奏》在探索叙事时间的艺术功能时,特别重视时间向度的交叉点或时间转折点,努力激发这种交叉点或转折点的艺术爆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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