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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引

2022年01月07日 10阅读 来源:泰州日报

世说

[靖江]田福民

你心里始终有一根绳,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曲是直,一点不含糊。

结绳记事。

很钦佩远古人的智慧,没有文字,没有语言,一样地把日子过了,且这样的时间,比文明时代还要长。

我不认为现代人比远古人一定优越,就是计算机普及了,也没有值得骄傲的资本。拿计算机与绳相比,计算机的热度一定没有绳高。计算机是冷而硬的;绳则是暖而软的。绳的原材料是草,草属纯天然性,它源自大地的温度。一次,去一家餐厅,其室内的摆设,都是草编的工艺,墙上挂的,地上铺的,桌上摆的,无一例外。这家餐厅的主人是自觉的,他选择了自觉仿古,自觉接近大地的方式,释放出一种别样的温情。

绳在古代应该很被珍惜,它承载着记事的功能。这里,绳似乎比事更重要。因为绳没有了,事也就不复存在,类似于“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今天买鱼一条,或者张三欠我十元钱,或者李四打我一个耳光,或者老张赠我一个饼,等等。

所有的爱恨情仇,都量化了交给绳记忆。绳的记忆决定了爱恨情仇的期限,也就是说,无论爱之深,恨之切,都是有期限的。善与恶,诚与诈,忠与叛,假如绳断了、烂了,又从何说起?

现代人计量爱恨情仇,之前是笔墨纸砚,现在交给计算机来处理,同样会遇到这样的问题,纸张有可能毁灭,墨迹有可能漫漶,计算机也有可能中毒。很多意想不到的情况。

良心与道德的问题,自古就有。对此,计算机与绳都无法应对。

端午食粽。

关于端午和粽,太多的传说集中于那位为国献身的屈原先生。我不以为信。世界从来都是凭知识分子的一张嘴和一支笔左右,正史的解释权神圣威严,不可侵犯。实际上,在普通民众,特别是身处教育盲区的民众那里,他们不知屈原为何人,却知粽子是一种好吃的美食。

端午做粽子,是一种极具仪式感的事情。我的乡村经历,给我的那种仪式感的震撼是强烈的。我特别喜欢母亲把做粽子说成是“扎”粽子,她把那个“扎”字说得很重很清。广阔的乡村,像我母亲那样,都把做粽子说成是“扎”粽子。粽叶采自江边,粽叶包着的米取自自己种的田地,掺和在米里的馅,有小豆,有花生,有枣,少有条件好的人家,有肉。粽子扎好后,置于大铁锅内,焐上一夜,第二天,满屋粽香。

这扎粽的绳也很有讲究,有用稻草扎成,有用塑料绳扎成,到城里后,有人用超市买的棉线扎成。比较起来,用稻草做粽绳的,用现在的话说,最为环保、清新。同样食粽,城市和乡村的差别很是明显。城市人吃的粽子,朝着贵族化的方向发展。不单是粽绳,粽叶里面的馅,也是花样繁多,牛肉、火腿肠,食材的丰富,像是富贵人的炫耀,气势十足。乡村的粽子,则保持着平民本色。

人的差异,阶层无疑是不可忽视的。粽绳便是一个明显的标志。旧时,贫穷人家卖儿求生计,在将卖的孩子头上插一根草,一根草是卑贱的标志;富贵人家,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纨绔也是高贵的标志。小时候吃粽子,习惯以粽绳辨粽馅,但挑来挑去,就是那么几种,在扎好的粽子里,是不会出现肉馅粽子的。

有一种跳绳的游戏,小的时候玩过。绳由自己双手控制在手里,然后双脚跳起,绳从脚底穿过,环绕一周,周而复始。这个游戏,关键是绳与脚的配合。经常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脚已经跳起,但绳却在脚起之前落地;还有一种情况是,脚已经落地,但绳正欲穿过。麻烦的就是绳缠脚,使力气无法使,空着急。

很多事情都是不由你自主的,绳虽然在自己手里,也是如此。你已经做好了准备,似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东风就是不来,你去他不在;你似乎已无意进取,他却暗待你的到来,可是他在你不在。你怨言,命运的多舛,却不知,时间与空间,总是交错难逢。你的百般努力,都是枉费功劳。

绳有的时候,非但不能操纵外界,却成为对自己手脚的束缚。长绳善舞,需不一般的能耐。要求有体力,还不能蛮干,要柔而韧,柔中有刚,刚中带柔。至柔无刚,绳则无力;至刚无柔,绳则易断。无力、易断,都对自身不利。至柔无刚,至刚无柔,走极端的通常可见。并且,柔与刚的时机掌握,也是有学问的。该柔的却刚,该刚的却柔,分寸的把握,难定标准,全在因时因地因人,相机决断。

我自小跳绳就不好,长大后,世事果然对我是一种羁绊。好在我不是太计较成败得失。我并无纵横世界的野心。我只是劝慰自己,就是跳绳,你能跳几下就几下,谁叫你就这点本事?人家一口气,跳一万多个,你也别羡慕。

《吕氏春秋》里说:“有准不以平,以绳不以正,天之大静。”理想状态人人向往,无准亦平,无绳亦直。然而,理想状态对人的要求也是很高的,“天之大静”。也即是无欲无求,无私无利。真正做到了无欲无求,无私无利,人的眼里就没有曲与直的观念,没有正与邪的分别。现实与理想当然不会那么契合,有准不平,有绳难正是客观存在的。

因而有寄望:曲直可鉴。

自古以来,曲直却是不可鉴。因为不同人眼里的曲直是有异的,曲直的戏剧性变化,让人捉摸不透。以曲当直,直无所谓直;以直当曲,曲无所谓曲。曲直的异化,直接导致的是人心的扭曲,先是愤怒不解,然后同化默认,最后麻木不仁。

根源在哪里?是在绳,准确地说,是操绳的手。绳似龙,可曲可直。言曲,曲有曲的千万个理由;言直,直也有直的无数个辨析。其实,世事不在本身的曲直,却在操绳手的强弱。因为手强弱的不确定,所以曲直的变化也是无穷无尽。如果都是循着曲直的本来面目,历史的演绎就不会那么谲秘峥嵘。

直与曲的构成具有一种哲理的意味。直的邻居是曲,正的反面是邪,互为关联。直与曲好像划不出绝对的界限。追求绝对的直,绝对的曲,总是难以取得圆满结果。或许准确的态度是,在曲中求直,又在直中存曲。假如曲直颠倒,那就说明你所处非时,所遇非人,最好的办法是你低着头,不置可否。而你心里始终有一根绳,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曲是直,一点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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