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味
[泰州]许佳
热腾腾的焦屑糊,赶走了饥饿,驱走了寒冷,喝完钻进被窝很快就会进入梦乡。
农历六月初六是星期天。一大早起来,打开微信,一篇写“焦屑”的短文引起我的共鸣。
“好多年没吃焦屑了,真有点想!”我对准备拿米烧早饭的妻子说。
“你作什呢怪,怎么突然想到要吃这个?是不是又想忆苦思甜了?”妻子知道我近年来喜欢写些回忆类的小文,便拿我打趣。
“不是,今天不是六月六吗,你没听说过‘六月六,吃口焦屑长快肉’?”我逗她。
“听是听说过,只是现在哪还有焦屑?乡下可能还有老人做,城里想买恐怕也买不到了。”妻子提醒我。我想想也是,只好闭嘴作罢。
停了一会儿,妻子又问:“是不是真的想吃焦屑?”我说:“当然是真的,好多年不吃了,想尝尝那个焦香味。”
妻子打开冰箱,拿出一罐红豆薏米粉,说:“这是女儿年前买的,还有半罐,味道跟焦屑差不多,我泡给你尝尝。”我眼睛一亮,说:“真的吗?我自己泡吧。”
冲泡时,我生怕弄错步骤误了口味,严格按罐上标注的说明操作:取三四勺粉,加85℃以上热水,搅拌均匀,加蜂蜜调味,冷却后食用。冲泡时,我分明闻到了一股久违的似曾相识的香味,那是小时候吃的焦屑味。轻轻尝了一口,我更加肯定,是的,是焦屑味。我又从冰箱里拿出荤油罐,用筷子挑了些荤油放进碗里搅拌,终于尝到了三十多年前荤油焦屑的味道。
焦屑,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家常备之物,一般作为干粮使用。先将红皮小麦淘洗干净,在铁锅里炒熟至焦黄,散发出一股焦香味,再拿到米厂机(轧)成粉末即可。有的人家还会加些糯米同炒,口味更佳,焦屑之名大概便是由此而来的。
焦屑制作简单,冲泡方便,味道可口,又便于保存,是当时人们喜爱的自制食品。过去,农历五月底六月初,几乎家家户户炒焦屑,放进塑料袋或坛坛罐罐中密封保存,能吃上好长一段时间。无论大人小孩,如果没有剩饭,常常会泡焦屑当饭茶。往往一碗焦屑喝完,意犹未尽,还会双手旋转着饭碗,舌头伸得老长,将沾在碗底碗边的焦屑糊舔个精光。
农村在校住宿的学生,大多有过泡焦屑当夜宵的经历。上高一时,我住宿在离家十多里地的学校。冬天,母亲怕我夜里饿肚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磨好几斤焦屑,让我带到学校充饥御寒。时间一长,我习惯了用焦屑当夜餐,也喜欢上了那又糯又甜的味道,还有那股焦香。寒冷的冬天,下了晚自习,舀几勺焦屑粉放入洋瓷盆中,捏一点点糖精(那时,加白糖红糖的很少,遑论蜂蜜了),用开水一冲,搅拌均匀,香喷喷的焦屑糊就成了。热腾腾的焦屑糊,赶走了饥饿,驱走了寒冷,喝完钻进被窝很快就会进入梦乡。
有一次,母亲给了我一大罐焦屑,又将一小瓶凝结成羊脂状的荤油塞进我的背包,对我说:“读书要用脑子,没有油水不行。不要省,吃完了再回来拿。”母亲告诉我,往焦屑里放点荤油,不但好吃,还能补身体补脑子,她是听一个家里出了大学生儿子的乡邻说的,他家儿子就是用荤油泡焦屑吃。我当然不相信荤油焦屑能补身体补脑子,更不会相信靠吃荤油焦屑就能考上大学,但母亲的爱和期望我是确信不疑的。那天晚自习后,我第一次在焦屑里加上荤油冲泡,大半洋瓷钵子热呼呼的粘甜油香的焦屑糊,吃得比平时更香。自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荤油焦屑,也记住了它的味道。
工作后,印象中只吃过几次焦屑,都是母亲炒好了带给我的。母亲去世后,我再也没有吃过。只是每年到“六月六”时,才会与妻子谈起吃焦屑糊的乐趣。
一碗“荤油焦屑”下肚,我咂咂嘴,对妻子说:“女儿回来,我一定跟她好好说说焦屑,特别是荤油焦屑的味道。”妻子笑道:“她会听你说这个?别自作多情了你!”“不听我就写出来发给她看。”我说。
这次吃的“焦屑”虽然不正宗,但那个焦香味还是让我回味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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