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伟
泗阳人写泗阳,那是乡愁,写的是在这里“生”,出生,以及在这里的童年,少年。鲜活的,又再也回不去的,值得怀念。那外地人写泗阳呢?是什么?算不算是乡愁的一部分呢。他们写的是在这里“活”,活出来的中年,老年。瘦硬的,就在眼前的。
周作人说,凡是我住过的地方都叫故乡。这还是乡愁,而且是极深沉,极富情感的一种。因为,他知道,与一座城的相遇,可以以“生”的方式,还可以以“活”的方式。他懂得,这是两种乡愁,是两种滋味。独立的,特别的,彼此,互不排斥,互不否定。因为,乡愁,也从来都不是土著的专利。绝不能过于狭隘。
一天,有一个外乡的同事对我说,她在泗阳生活了二十年,在自己的家乡生活了二十年。她从大学一毕业就扎在这里,她目睹了泗阳二十年的变化,和泗阳一起,看着一些建筑从矮到高,一些道路从窄到宽。看着这些建筑和道路,从无到有,从新到旧。一些熟悉的巷子,河流,人家消逝了。一些新奇的味道,招徕,时尚出现了。然后,新奇的又变成了熟悉的,熟悉的又在不知不觉中消逝了。
她能用一支笔绘制出二十年前的泗阳,也能准确地画出泗阳现在的模样。二十年前的泗阳和现在的泗阳,都是她的泗阳,她经历过的泗阳,是她二十年生活的一部分。那些在泗阳消逝的巷子,河流,人家,藏在她的记忆里。那些重建的建筑,街道,桥梁,风景在她的眼睛里。她记录了新泗阳与她一起成长的瞬间。她像熟悉自己一样熟悉着现在的泗阳。
有一个周末,她开着车回到生她的那座城市。城市道路交错,杂树生花,春的气息浓重炫目,她想多看看,于是就信马由缰,且开且看,最后天色向晚,夜幕低垂时,她却迷了路,她认不得回家的路。在自己出生的城市,把自己弄丢了。她说,要是在泗阳,眼闭着,也能找到回家的路。她说的是家。泗阳的家。我表示相信。
在一个地方,住多久才叫家,才能被称作故乡呢?被叫做家和故乡的地方,要多久才能给你一段真实的回忆,一段坚实的乡愁呢?
有很多人离开了泗阳后,不断地向我打听着泗阳的现在。他们问新开的哥伦布,新建的雨润广场,问女人街卖凉皮的阿姨,问铁盘鱿鱼还火不火?花甲的价格飚没飚?还有书店,散落在学校旁边的大大小小的书店,哪些还开着,哪些已经关了,哪些是不是搬走了。他们在虚拟的网络聊天工具上,构建出一个真实可触的泗阳。他们无比怀念泗阳的味道,怀念泗阳的风景,心里装着泗阳的现在和未来。
还有很多外乡人在离开了泗阳后,不断的回来。回来,捡拾自己的记忆,验证自己的记忆,拼接自己的记忆。他们努力找到那些散落在泗阳大地上的记忆,借着酒劲,借着天的暗色和熟悉话音,把记忆一段段拼凑起来。他们很唠叨,喋喋不休,话音里头尽是夹生的泗阳方言。与他们聊天,泗阳真实又虚幻。那里头的泗阳,个人色彩很浓。与你看到的,经历的泗阳不同。他们讲述的是泗阳最细节的部分,与其他城市最无差别的部分,他讲自己与泗阳人的故事,一个房东或是一个小贩,一段友情或是一段爱情。他们在这座城市里迁徙,从一间房子到另一间房子,从一个小区到另一个小区。
他们不常落泪,没有哀愁。生活离乱,却依旧滋生着情感。
我说,他们呢,是一根他乡的杨树枝,在这里站久了,就有了根须。就连接了天地,有了荫凉。它的一呼一吸都与这里有关了,繁衍,生息,自在,自得,与这块天地以及天地中的人物鸟兽,从两不相厌,到两不相弃,最后,长在了一起。他们有了这块土地的气息和质地。终于,活成了这块天地的一部分。这是乡愁。
其实,泗阳人是最能理解这两种真实的乡愁的,它完全可以用两种与泗阳相关的植物作说明。一个是桃树,另一个是杨树。泗阳,旧称桃源,桃乡,今是杨树之乡。一个是本土的土著,一个是他乡异客。对于根植泗阳千年之久桃树而言,杨树只是刚刚驻足,放下行囊而已。但如今,它们都葳蕤在泗阳的乡土之上,都与泗阳根脉相连着呢。它们并肩,同路,共同守护着泗阳大地。它们同处一春,经风历雨,也共享阳光雨露。博大宽广的土地,是从不会厚此薄彼的,也从不会问谁是先来与迟来。它们骄傲地站立着,真实的存在着,彼此不能否定,它们都是泗阳的一部分,且都代表着泗阳,是泗阳的名片。
(作者单位:泗阳县致远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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