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应峰

昨日，透过办公室窗口看到一树金黄，今天再看，那热烈得有些冷寂的金黄已然挪了位置，它们在一夜之间就全然铺在了地上，在寒湿的冬雨下悄然栖息。

“扬手繁华万千，落手萧瑟一地。”这分明是人生的隐喻啊。

冬风冬雨的浸染，让落光了叶子的银杏树呈现出无法阻扼的飒飒寒意，兀立在被高楼一而再弹回的视线里。就算有那么三两片树叶在枝头飘摇，已决然飘不起心中的温情和热望了。

虽然地球在变暖，但冬寒终究还是冬寒。对这冬天的寒彻，应该说，古人拥有更深切的体会。刘驾《苦寒吟》说：“百泉冻皆咽，我吟寒更切。”本当是山泉流泻的山野，因为寒冻之因，失去了该有的声响，人在其间，该是何等的落寞萧然。洪升《雪望》也有云：“溪深难受雪，山冻不流云。”冬天的山谷，溪水流深，雪花落入其中，无声无息地融化；山体冻结了，连云彩都不流动了，这又是何等冷冽的氛围？

还有孟郊的《苦寒吟》：“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厚冰无裂文，短日有冷光。敲石不得火，壮阴正夺阳。调苦竟何言，冻吟成此章。”对风物气象的这般描摹，道尽了苦寒之苦，这何尝不是悲凉人生的一种写照。

更有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将冬寒之味描成了一幅冷寂无边的画，令人瑟缩，却也令人生出一份另类的喜感美感画面感。

穿越冬寒的诗意氛围，倏地就想起了一种可以滋养生命的菜，叫冬寒菜，也叫冬葵。冬葵叶互生、圆形，叶面微皱褶，心脏形，叶缘波状，柄长。茎叶被白色茸毛，花簇生于叶腋，淡红或白色。种子蒴果，扁圆形。其茎叶作汤或炒食，口感滑利，柔美清香。在这里，冬寒不寒，相反，它给人带来的是口腹之快，味觉之妙。

下班时分，妻发来短信，说：“外面下雪了，纷纷扬扬，雨夹着雪，要不要我来接？”

我说：“我带了伞，不用接了，再说我也想利用上下班时间，在路上走走，活动活动筋骨呢。”

下楼，走出办公楼大门，自动门打开的刹那，一阵寒风袭来，不禁打了个寒颤。走出门来，冬雨流珠，黄叶铺地。冬天的痕迹闪眼皆是。是的，已是深冬了。

有寒必有防。一同走出大门同楼上班的美女，难得一见地戴上了一顶绒帽。我顺口说了声：“好看。”

美女一笑，说：“我很少戴帽子，这冬寒来得太快了，都说从头顶散发的热量占了40%，所以戴帽子保保暖。”

她又顺口问：“你走回去？”

我说：“是啊，你呢？”

“我叫了车。”她顿了顿，“你家住哪个方向？”

我抬手指了指。与她要去的方向截然相反。

“哦。”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如果是同一方向，她有心让我乘她叫的车，这种人性之暖我是能领会的。

走在路上，抬眼之间，我看到高大的玉兰树打满了毛绒绒的蕾苞，被雨水沾着，亮莹莹的，一点惊喜就那么不经意地掠过了我的心空。“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是啊，生命的兴衰，总是循环往复，萧瑟离落之后到来的，注定是蓬勃而起。

冬寒始于一树金，春来始于冬寒至。我知道，冬寒过后，便是春暖，又该是一个百花争艳、繁花似锦、欣欣向荣的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