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雁

琴馆的文竹开花了，一朵一朵，小小的，如同洁白的雪花，点缀在蓬松油绿的细叶间，煞是好看。

关于文竹开花，是听一个爱养花的小朋友说起过的。有一回在他那里作客，参观了他养的那盆文竹，居然可以沿着高大的屏风一直向上攀援，再越过屏风垂下来老长老长，如同绿色的瀑布。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把文竹养得那么壮观，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知道了文竹也会开花，于是一直心生期盼。今天总算是看见了！

在朋友圈里晒了一下，结果发现大家和我一样，都不曾见过如此纤弱秀气的花朵，且此前甚至都没有想到过文竹还会开花。

我记得早上晨练的时候，在道路两侧也常常会看到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草，远远望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凑近了看，就会看到枝杈间星星点点的细碎小花，也都是平常不曾注意到的。我想起四五年前的夏天，在宿迁的古黄河畔，女儿曾经告诉过我，枫树开花了。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枫树花，为此我还曾写过一篇文章，感叹大自然的奇妙。

如今再想想，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或许，每一株草都有花的梦想！

以前曾经教过一个模样平凡的女孩，成绩在班上也一直是倒数。几乎所有人都断言，这个孩子不会有什么前途，甚至她的同学们，也不怎么喜欢和她一起玩儿。

老实说，我也只是因为要尽为人师的责任，所以隔三岔五地还要给她打打气，从内心里也觉得她能熬过初中毕业就差不多了。

或许就是因为我至少在表面上没有对她表示过嫌弃，那个女孩对我比对其他的老师也多了点偏爱。她会在路上看到我的时候很亲热的跟我打招呼，而且还会带一些可能是她自己喜欢吃的小点心偷偷送到我的办公桌上，我从她的眼神里甚至能够确切地感受到她对我的崇拜。

我自然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心里多少有一点惶恐，不知道自己对她的那些鼓励到底有没有意义。其实那时候，我所在的学校已经开始响应上级号召，要求初三的课任教师们，大力动员初中毕业生选择到职业中学就读，不要拼命去闯高考的独木桥。

那个女孩恰好在这个时候来找我，商量初中毕业以后的去向问题。她说，究竟是读普高，还是进职业学校，她有点拿不准。我也为难了。坦白说，我觉得她进高中以后，文化成绩一定会给她带来巨大的压力，造成严重困惑。但是我又分明意识到，其实她来找我，正是为了寻求一份令她可以有勇气读高中的支持。这种支持，她从其他任何一个人那里都是找不到的。而我，可能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我有心想给她泼点冷水，又怕辜负了她对我的那份信任甚至说是依赖。然而，我又的确做不到违心地告诉她，她可以放心地去读高中。

两难之际，我决定和她做一次深入的交流。那天，我用了整整一个下午，跟她完成了一场心灵之旅。就是在那一天，我知道她小时候因为超生的问题，被寄养在乡下的爷爷奶奶家。一直到读初中，她才被接到父母亲身边，却始终融不进这个原本就应该是属于自己的家。所以，她对自己的父母非但爱不起来，甚至带着某种恨。

她很清楚自己文化基础的薄弱，然而她一直有个做画家的梦想，希望自己能够考上一所美术院校，最终实现这个梦想。

当她最后确信我真的支持她读普通高中的时候，原本并不漂亮的脸蛋，绽放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她对我说：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而且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就一定会实现我的梦想。

我回应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仿佛怀里的是一件无与伦比的珍宝。

许多年过去了，我和她已经因为各自生活的变动失去了联系。但是我曾经听别的孩子说过，她第一年高考失利，又复读了一年。后来，真的考上了一所美术院校，虽然不太出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开心得一天合不拢嘴。我庆幸，自己当初帮助她完成了一个确实存在一定风险的决定。

那个女孩，和眼前的文竹、和那些蓄积全部力量开出花来的野草们何其相似！因为有了梦想，所以才会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