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代厚
南京为十朝古都,有人说南京城里随意抓一把土都是文化,此言虽是夸张,但也说明古都文化底蕴深厚。
夜晚看不清土,自然抓不了,就去夫子庙吧,去寻夜秦淮的水,去寻朱雀桥,觅乌衣巷,探桃叶渡,去体味朱自清的桨声灯影。
晚饭后,约了朋友出发,天突然黑沉下来,一场大雨就要到来。这个夏天,几乎天天下雨。北边的天空整个暗下来,开始起风了,树叶纷飞,雨紧跟而至,一阵大过一阵,伴着跳动的闪电,响脆的雷声。好在我开车,不受它的影响。夏天的雨来得疾,走得也快,我相信等我到达夫子庙时,风会止,雨会停。
今晚有风有雨挺好,在为我们清场,给一个清静又干净的世界。夫子庙一向人多,晴好的晚上,有时人多的无法立足。这一场大雨,阻止了多少人,真清爽。
停车有些困难,找了好几个地方,花去一点时间,恰是在等雨停。一切完备,风雨果真停歇。一个清朗的世界,地上青石如镜,闪动的霓虹,映在上面,叠着一些稀疏的倩影。
白的墙更白,黑的瓦更黑,河水像浓酽的酒,梦一样的歌声从巷子的深处飘来。眼前的一对年轻人先是撑着伞,牵着手,见雨停了,女孩先是开心的笑,后来忍不住轻轻起舞,像一朵盛开的白莲。这舞姿像是从明清走来,十里秦淮,从春天的阡陌到长堤,从秋叶的深处到绮丽的晚霞。这舞,一直在历史的云烟里,在浩繁的诗词歌赋里,在遥远的梦乡。现在舞到我的跟前,曼妙轻盈,像是在创造一个梦。
同行的朋友说我们坐船吧,如当年的朱自清,夜泊秦淮,去寻桨声和灯影。买了船票,测了体温,上了画舫,开始了夜泊。河水在船边哗哗地响着,浸着脂粉的六朝繁华在眼前流淌,我们开始领略那晃荡着蔷薇色秦淮河的滋味了。
桨声划过,留下一线的柔波,恬静委婉。灯红水绿中,坐在船中,仿佛听见断续的歌声从远处高楼上飘来,混着微风与桨声窃语,一丝渺茫,几点忧伤。也许是灯光的缘故,河水的颜色在不断的变化,有时明亮,有时阴沉:黯淡的水光,像梦一般;那偶然闪烁着的光芒,是睡梦人的眼。
六朝时期,这里曾定居着众多官宦世家、名门望族、商贾文人,王导、谢安、王羲之、谢灵运、顾恺之等一个个依岸而居,留下多少风流韵事,他们在兴起六朝金粉奢靡之风的同时,也丰富了南京古老灿烂的六朝文化。
画舫载着我们漫溯在历史的长河里,那最让人神往的桃叶渡在静静守候。王羲之儿子王献之的爱妾叫“桃叶”,她往来于秦淮两岸时,王献之放心不下,常常亲自在渡口迎送,并为之作《桃叶歌》:“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从此渡口名声大噪,久而久之,原先的南浦渡被称呼为桃叶渡了,成了爱情的一种象征。
想来曹雪芹是到过桃叶渡的,他在《红楼梦》第51回,借薛宝琴之口咏叹桃叶渡:衰草闲花映浅池,桃枝桃叶总分离。六朝梁栋多如许,小照空悬壁上题。通过吟咏王献之与爱妾桃叶在桃叶渡分手的往事,表达了一种惆怅、哀怨的情绪,暗合了后来的贾府败落时种种生离死别。
李白当年赏月的石桥还在,只是不见他的身影,唯见脉脉的流水。刘禹锡的朱雀桥早已没有当年的野草花,杜牧的不知亡国恨的商女,早已不知身在何方。李煜的雕栏玉砌还在,只是朱颜早改,飘动着一帘旧梦。昔日的繁华如云烟,历史的残卷总让人捧阅长叹。
纸醉金迷的秦淮名扬天下,还有赖于明清时的八艳。她们当中顾眉生侠骨芳心,卞玉京长斋绣佛,董小宛艳艳风流,柳如是风骨嶒峻。陈圆圆倾国倾城,惹得吴三桂冲冠一怒,引清兵入关,改变了历史发展的轨迹。李香君为不义人在楼上血染桃花扇,从秦淮河畔隐遁至栖霞山,孤独终老。孔尚任“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他在秦淮河边,用整个生命写李香君,呕出一颗心来,跌倒在舞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
今夜没有月,细雨又起,夜色朦胧,如烟如雾,我们在船中长时间地默听桨声,暗数灯影,那绰绰约约的是一帘前尘旧梦的飘摇,亦是一份世事苍茫中心波的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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