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君
吃野菜吃野果,这年头“野性”在燃烧。漫步街头小巷,“来自云贵高原的野苹果”的吆喝,演绎成马路上的“声声慢”。也是,红绿涂鸦、古朴沧桑的野苹果好吃而备受人们的青睐,不仅给味蕾上了一堂脆甜醇香的非凡课,也容易把年纪一把的人带回到久远的流年。
沙地两吃
成片成片高低不平的冲积沙地,是我老家的封面,因为从东北方向漫过来的丰溪河,光顾了村庄的整个南面。杨柳树下溪水跳跃、小鱼逐浪。雨花石一般的鹅卵石奇妙地呈弧度生长在水边,正是下脚亲水的天然码头;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凑着热闹妆扮着地表的肌肤。
大自然的友情眷顾,赐予了天生的景观,也馈赠了孩儿接济的野味。盛夏刚过,一群年龄相仿的书童提篮带筐结伙上路,说是拾柴打草拣牛粪,却是沙里刨吃打野趣,想着吃野生刺玫果了。这种果的妈妈就是沙刺藤,刺藤没有主杆,只有众多的枝条,枝杆黄褐色,枝叶深绿色,看起来比人工盆景还更诗意。初秋,在枝条的花柄上会结出表皮光滑、酷似山楂的刺玫果。吃它,要在其肚眼上除去枯掉的花萼,用草刀剖开,抠掉像石榴子的细子,光嚼薄薄的皮壳。味甜味酸也涩口,尽管不太好吃,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或郊外的娃谁不穷巴巴、饿兮兮,照吃不误。没有三、五个下肚子,手是停不下来的。
好吃一点的,也有,就是白茅根,也叫茅草根。这种草本植物长相如同甘蔗,有相同也有不同。相同的是叶长叶细叶尖,不同的是甘蔗吃茎,白茅吃根。乡村也有秀才,把白茅根美名为“地龙”。吃“地龙”,好多人有吃出血的教训,总以为叶片柔柔,忽视叶边锋利的锯齿。性急的孩子出手就拔,“嗖嗖”几声,手心划破了。后来,伙伴学乖了,带上小挖锄和小煤钎,捅捅挖挖,长着胡须,一节又一节且白白嫩嫩的“地龙”就出土了。饿鬼儿拿起它过过手,就往嘴巴塞,斯文崽知道洗一洗再分享。啃起来虽然不足甘蔗的水分,但香甜可口、味道厚重。有心计的孩子,现场总是舍不得吃,扎成小捆带走与家人一同享用。
围堤刺泡
老家北面清澈的信江,每逢雨季常常变为凶狠的“水黄龙”,又联手南面的丰溪河共同“围困”村庄。战天斗地的年代,大小齐上阵,包括自己也担沙担土出汗出力,靠肩挑背扛,“斗出了”可以绝缘水患,长达5公里的庞然大物——梯形围堤。
围堤禁采禁伐,还有威严的专管员护理,所以,发育成为“绿色围城”,也自然是刺泡生长的“家园宝地”。5月走来,刺泡藤长得四处泛滥。每一棵的枝条仿佛一般大,成双成对的小倒刺,完整地武装在枝条的全身。随即,也开始开花,形状单小,色彩深红。十天半个月,红的黄的刺泡就熟透了。
采摘时,大人会把话再三说死:蛇泡吃不得,吃了会中毒死人!有一种藤萝不长刺,只长和刺泡相仿的红莓果,这果就是蛇泡。老人口口相传,说蛇泡是大自然赋予蛇的贡品。禁忌在先,孩儿也不敢冒犯。中毒死人从来没有发生过,被倒刺扎得血淋淋倒是屡见不鲜,这种经历谁都是见识过。但在馋嘴和食欲面前,所有的扎痛都会在顷刻间败下阵来。
记忆中,吃刺泡的感觉真的不一般,刚进嘴巴,汁就满口流。红的清甜,黄的酸甜。心细的孩子,要么冲冲水再吃,要么用嘴巴呵气一个再吃一个。这种吃法,也是大人教的,算是消过毒。大大咧咧的孩子,既不洗也不“呵”,一把又一把全往嘴巴里填,本想表达“好吃好吃”,结果出口的却是含混不清的“啊哈啊哈”。
菜地野瓜
围堤,把有400余户的村庄和上千亩菜地包成了“馅儿”。站在堤上眺望四周,有层次感的绿色,屏蔽了房屋而占据了主导。高的是村庄特有的四季常青的樟树,中间是连片的甘蔗林,低的是长年保鲜的庄稼。只有在中间层面,孩儿才有机会“捡到宝”。
放学了,学童有时会到甘蔗林里闹“躲猫”。眼睛扫瞄周边,如果没有大人发现,就迅速地往里面钻。一次,我在深处发现了一根长长的京瓜藤蔓,披开巴掌似的叶子,居然看到了一个拳头大小已是青中带白的京瓜。当时,市场上叫梨瓜,现在鱼龙混杂都叫甜宝了。其时,肚子好饿,我摘下瓜往身上揩了几下,就美美地吃起来。子有点硬,但一个也舍不得吐掉。哪像现在吃得那么奢侈,削皮、刮瓤、摔子、切片,还要许下承诺,小孩才不情愿地吃两块。
有了第一次的“偶遇”,我产生了类比,再找找有隐蔽性的庄稼,果然,高过人头的芋头地里也有自生自灭的小京瓜。6月底,甘蔗和芋头的种植进入到最后一个环节——“开沟抽垅”,即在株与株的间距上刨土,堆高根部。之后,仅以放水灌溉取代所有的管理。芋头有谚语:“农历七月半,才能打开看”。甘蔗的说法:“不到霜降不甜不动不扳。”这就意味着前后有约3个月,生产队的人可以不进入,只有捣蛋鬼的小孩间或进去踩踏。
发现了“小秘密”,又找到了“空窗期”,我开始了“行动计划”。时常带着“火烧灰”,悄悄潜入为选定的“培养对象”施肥,还为它拓宽空间,便于太阳直射。一次,发现有与我同样的情况,有个鸡蛋大的野瓜被人用叶子盖起来。心想,这是谁的“杰作”?当时,真想把它偷吃掉。不行,反过来想,假如别人偷了“自己的小宝”,受得了吗?反向思维管住了自己的黑手。一个月后,“戏剧”开场,我刚刚摘下“自种”的瓜,听到不远处有咀嚼的声音,摸过去一看,原来是话不多、点子多的“猴子”。彼此先是一惊,但很快两人都出拳互擂,含意是心照不宣感谢对方的“照应”。
岁月流转,终于辞退了一段困苦、禁锢的时光,但装在记忆里孩儿时野外小生活的情结,始终不会消退。也是的,生活如果失去“苦”的铺垫,后天“甜”的酿造是不是少了更多的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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