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梅
小学那几年,爸在杭州打工,妈一个人在家带四个孩子,家里家外全是妈一个人操持。那时候妈就是个大力士,种田种地,还养猪养鱼养羊,鸡鸭鹅那就更不用说了。念小学时,我和妹就学着洗衣,拔猪草、鱼草,摘菜,还一起种菜,拔秧苗。那时候没有自来水,都是挑两个大木桶去几里外的山下挑水喝(我家在半山顶上),姊妹俩就一人挑一肩,硬是把一担水从几里远的山脚下挑回了家。
记忆中,一个月才能吃上一次肉,而那肉都是项肉(猪脖子旁边的那块肉),有时候,妈会去炸猪油的店买些碎肉回来煮,算是开荤。想想现在自己的孩子,唉!
买不起肉和鱼,妈每年买来鱼苗,放在塘里自己养,我和妹每天放学后一人拿一个菜篮去山上田里拔鱼草,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寒冬腊月,在我们眼里只有赤脚和穿解放鞋,其他没什么两样。每次去远山——道秀灌(山的名字)放鱼草,妹都不敢下水塘。要一边洗一边把草推到塘中央,妹不敢站在深水塘边,而我是老大,即便对“水鬼”的故事听得都生老茧了,也不会害怕,那时候心里只想着要保护好妹。
每次下水塘时恰好有晚霞,等我放好鱼草就已伸手不见五指,站在水塘上面的妹一直喊着“姐!姐!快上来,我都看不到你了!”“马上就好!”可妹还是一个劲儿地喊。山里都是坟地,天一黑乌鸦就乱叫,夹着不知名似婴儿般的叫声,妹害怕极了。等我提着两个菜篮子到她面前时,她立马擦掉眼泪,二话不说,一把拽着我的手就往回家的路跑。家离水塘有两三里山路和田塍路,天黑看不清路,我俩一会儿踩进水田里,一会儿又拽上脚往田塍路跑。跑到石子马路,远远就瞧见家后门的亮光,妹才撒开我的手,弯下腰喘着大气,一会儿又拽着我的手跑进家里,然后看着我露出两颗大白牙。
妈在后屋猪圈正喂猪,一见我俩,皱着的眉头笑开了花!“快点洗脚!”妈唤着我们。我拿着脸盆用水勺舀来一勺水,先把泥土用家后面的草清理干净,再用手呼出来一些水洗脚,不用穿鞋,就光着脚丫子,凉快!那脚丫子,跑山路和石子路丝毫没问题,脚板底都长老茧了。
等拿出作业时,后屋传来一阵阵香味,我们的肚子早就咕咕叫着,嘴里一直在吞口水。四个人相视一笑,就知道今晚妈又给我们做咸鱼了。
快过年时,爸打工回家,叫上姑父一起把鱼塘水放光,一大家子人就赤脚下泥塘抓鱼。有七八斤重的草鱼,足足十斤的鳙鱼,五六斤的鲢鱼,还有不多的鲫鱼。抓完了大的,就剩小的鲫鱼和“马粲”(方言),还有陷在泥里的螺蛳和大河蚌。塘泥弄得满脸都是,衣裳与塘泥和一块儿也不打紧,“阿来”(方言)早忘了那茬儿,心里就想着能抢多少是多少,也不管冷不冷脏不脏的。有的厉害的家伙,把塘里的泥鳅连泥一块抓到自己的水桶里,还有几个抓了几条大鱼,爸妈只是看着笑笑。那时候,能隔三差五买得起鱼肉的都是穿皮鞋的。
鱼拉回家后,村里的人都来买一条过年,自家只留了两条大鲢鱼和一些小鱼。我和妈一起把新鲜的鱼弄干净,切成一小块儿,放入一个瓦缸中,再在上面倒上两三包盐,用手均匀搅拌鱼块,最后用手按压鱼肉,盖上盖子,常温放置,两三周后就可以吃。要是两个月后都没有吃完,腌制的水越来越多,也可拿出来晒干,再放烟囱附近火炉边熏制,弄成腊鱼干。腊鱼和腊肉一样很好吃呦!
即便鱼是自家养的,也没有每日都吃,最多半个月吃一次。要做好咸鱼,需要一点功夫,鱼要两面煎黄,得要二三两油,鱼不炸的话就没了那种香味。每次妈煎鱼时,我就禁不住偷偷溜到跟前,看妈怎么做。
先是倒上二两油,倒完后妈用手指头抹掉返流的几滴油,娴熟地放嘴里舔掉。待油温上升,再放入生姜、蒜末,倒入洗好的咸鱼,拿来筷子两面轮着剪。然后,在一个盘子里倒入自家酿的米酒、酱油、醋,和着半勺水。“嗞”的一声,妈立马拿来锅盖盖上。待煮上五到十分钟,拿起锅盖,放入切好的辣椒、葱头和薄荷(都是自家后院种的),最后再加点衢江味精(爸从杭州特意买回),收汁盛盘。
待我偷偷用手从盘里弄了一小块放嘴里时,“啊!好烫!”妈一边说着“傻囡”一边就把没洗的锅中放入水和青菜,再放入盐和蒜,锅铲搅拌几下,待变颜色水嗞嗞响,妈喊了声“吃饭喽!”就起锅了。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我们,就等妈这句话。
“闻到鱼腥,打破饭甑”,只要有咸鱼吃,两大碗米饭下肚是不成问题的。鱼抢吃光了,鱼汤鱼汁也一股脑儿干掉,最后连盘都被舔的跟洗了一样。啥辣椒生姜大蒜,直接嚼掉吞肚里,哪里像现在的孩子一般要把这些调料给用筷子扒掉。
如今,不管到哪家饭店吃,都比不上妈做的咸鱼,甚至在饭店点了咸鱼这个菜,也吃不出妈妈的味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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