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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半,麻馃香

2022年01月01日 10阅读 来源:上饶日报

俞兆祥

农历十月初,家乡的二季晚稻,包括生长期最长的糯谷,都已经收割殆尽。田地里空旷了,农人们却忙活着,晒稻谷、收稻谷、藏稻谷,直至颗粒归仓。晒得金黄、干爽的稻谷,静静地躺在或四方或滚圆的粮仓里,似乎可以安心、惬意地睡上一个冬天了,或许,还可以做一个绵长、恬适的美梦。

糯谷呢,一般不进仓收藏。有一半,要去机米厂碾成糯米。另一半,用一口瓦瓮藏起来,留待过年的时候派上用场。

与别的充当果腹的稻谷不同,糯谷从来都不是用来充饥果腹的。在家乡,糯米,与许多风俗、习俗有关,是不少风味小吃不可或缺的食材。从古到今,家乡每家每户都种植糯谷。尽管种植面积不大,数量也不多,可是必须有,哪怕只种上一巴掌大的糯谷地也行。

农历十月半那天,是白净、饱满的糯米展示自身价值的重要日子。

十月半打麻馃,是家乡沿袭了几百年的传统习俗,是家乡农人庆贺丰收的仪式,也是家乡一个不成文的节日。

十月半的头一天,主妇们就要量好新鲜的上等糯米,用清水淘洗、浸泡待用;准备好打麻馃必备的木杵、竹筒;还要清洗闲置了一整年的石臼。石臼是石匠用整块的大石头凿、刨制成,重达一二百斤。不是家家都有石臼,没有石臼的人家要提前向别人预约。第二天,也就是十月半,主妇们要早早开始烧大锅蒸糯米饭。蒸饭是打麻馃的第一道程序。蒸饭用的是烧柴火的大灶,装糯米的是特制的大饭甑。蒸糯米饭要用大火,糯米数量多时,还要在饭甑的米里插几个小孔,以利于透气。大约两个小时,糯米蒸成了米饭。这时,男人该上场了。刚起锅的糯米饭要立即倒入石臼中,米饭凉了,麻馃就不绵柔。这时,两三个男人开始各拿一根长约两米、半径约六七厘米的竹筒,或木杵(也叫捣米筒),蘸蘸热水,开始捣饭。每捣一下都要用上劲,落到实处,捣米筒要深入到糯米饭之中。之后,再拔出,再捣入,重复上述动作,使得糯米饭捣成胶状,浓浓地粘结在一起。这是打麻馃的第二道程序:捣饭。

等到主捶的“师傅”用手捏捏呈胶状的糯米饭后,说:“可以打了。”就进入到了打麻馃的第三道,也是最精彩的程序——打麻馃了。家乡的俞大伯是远近闻名的打麻馃的好手。只见他把烟蒂一扔,外褂一脱,大步流星走到石臼前,站成马步,先深吸一口气,然后抡起一根木锤,手起锤落,“嘭”一声,糯米团凹进一个坑。待到俞大伯抬起木锤,他的弟弟俞大叔已经蹲着马步抄手翻糯米团了。糯米团刚翻好,俞大伯的木锤又“嘭”一下抡下来了。哥哥抡锤,弟弟翻团,兄弟俩配合默契,循环往复,糯米团渐渐黏连、柔软。打麻馃最耗体力,没力气的,绝不轻易去打麻馃,怕出洋相。即便是身强力壮的俞大伯主捶,十几分钟后,他也累得满头大汗。这时,他父亲俞大爷颤巍巍过来递上热毛巾:“你先休息一下,让老二抡几锤。”俞大叔就接过木锤,可没抡几下就喘着粗气,虚汗淋淋,甚至还乱了阵脚。惹得俞大爷骂他几句。大爷搓搓手,喝道:“跟我学着点!”就夺过大叔的木锤,高高扬起,“嘭”一下,木锤稳稳当当击打在糯米团上。自然,大爷的精彩举动赢来了一片热烈的掌声……打麻馃是力气活,更是技术活。没力气,抡不起锤,麻馃打不透,没打熟透的麻馃,咬一口,吐一嘴;有蛮力,如铁匠店里的徒弟,一捶一个坑,力道是足,可一旦协调失当,一捶就把给糯米饭翻团的手砸扁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也因此,我们家乡挑选姑爷时,准丈母娘常常撺掇准姑爷:“去,你也好玩好玩去抡几锤麻馃。”明面上是“好玩”,暗地里是试探男孩子的体力和脑瓜子。言下之意是,打麻馃打得好的男孩,大抵都不会差。

在婺源,有一句俗话叫“麻馃趁热撮”。这是糯米饭的特性使然。糯米团冷了,就撮不成麻馃团了,当然,吃起来更不上口。待到俞大伯接着捶打了两个时辰后,俞大爷叫了一声:“停”。然后从石臼里撮一小团放进嘴里砸吧砸吧几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喊道:“起臼!”于是,男人退场去抽烟、喝茶,天南海北聊天……接着,女人上场了。女人赶紧端来竹盘、竹簟,还撒上刚刚炒熟、碾碎的芝麻粉和干爽的桂花粒,脸盆里盛着小半盆绵白糖,一股香甜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漫开来。两个打下手的妇女抬着一只装有糯米团的大脸盆,放在两尺来高的条案上,桂花嫂双手往热水里蘸一下,迅捷地捋起一团糯米团,把左手大拇指和食指箍成“O”型,糯米团从虎口挤出,然后,右手熟稔地捉住挤出来的小团团,丢进盛有绵白糖的脸盆里粘上白糖,再往面前的竹盘里一滚,小团团如同一个淘气的孩子,浑身沾满了喷香的桂花碎芝麻——糯米团就成了麻馃。这时,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也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顾“脸面”去抢麻馃了。吃着色香味俱佳,糯软醇甜的麻馃,看着孩子们争来抢去的天真、快乐,人人的脸上都笑成一朵花。

十月半那天,家乡的村村落落都洇染在麻馃的香味里,也沉浸在村民们的欢声笑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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