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依才

“第二届鹅湖会讲：朱陆之辩与理学重构暨历代‘朱陆异同’专题文献首发赠书仪式”，于2018年6月8日至9日在上饶师范学院举行。这则消息催我脑海钩沉，促我游踪拾忆。我至少有十数次到过鹅湖书院游历。访书院、谒山寺，似乎成了必修之课。早年我还在林场工人家里买过腌渍酸笋，悠然自得在鹅湖游过几次泳。去年深秋芦花飞白，我去铅山天柱山办事回程，转道到鹅湖书院，车行山间，饕餐青峰，谗眼碧溪，一路凤泉逸响，再次拜见文宗地。

西大门即为礼门。青条石门框，半月形门顶，门顶外额“鹅湖书院”和内额“圣域贤关”，楷书字迹粗犷古朴，饱润规整。建筑与书法乃清代遗存。跨过礼门，右折走上义路，即已置身书院之内。鹅湖书院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鹅湖山诸峰连绵，形若狮象龙虎。鹅湖胜迹，名闻天下。唐代大历年间（766-779），洪州马祖道大义禅师开山卓锡，创建峰顶寺，又称大义道场。唐德宗赐额为鹅湖峰顶禅院，唐元和二年（807），宪宗于麟德殿召见大义禅师，下旨赐号慈济，敕建鹅湖峰顶慈济禅院。北宋初禅院移至山下，景德四年（1007），改赐仁寿禅院，后人以山为名称作鹅湖寺。明代禅院回迁峰顶，鹅湖寺则成脚庙。明嘉靖二十七年（1548），碑载鹅湖书院与嵩阳书院、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齐名，并称天下四大书院。

天下书院不知有几，为何鹅湖书院竟能称誉天下？这是因为，南宋淳熙二年（1175），当时著名的理学大师朱熹，与心学之魁陆九渊、陆九龄，受浙东学派代表人物吕祖谦之邀，聚会鹅湖寺，格物穷理，吟唱和诗，激烈争鸣，论辩三日，景况盛极一时，史称“鹅湖之会”。此次学术盛会自战国以后未有，开创了中华理学辩论之先河，后人为永志四贤，在当年四贤讲道论辩之地建“四贤堂”，又称“四贤祠”，再后来演称“鹅湖书院”。鹅湖之会十三年后，到了淳熙十五年（1188），著名爱国词人辛弃疾与爱国主义思想家陈亮相约鹅湖寺，诗词言志，长歌互答，纵谈十日，极论世事。这次共商复国大计的“鹅湖之晤”，也称“第二次鹅湖之会”。由于南宋淳熙年间接连二次文化盛会，促成了之后“四贤祠”的建立、南宋淳祐十年（1250）宋理宗“文宗书院”的赐名、明代景泰四年（1453）对“鹅湖书院”的正式定名。时至840年之后的今日，人们仍然感慨，是朱陆之会、辛陈之晤，致使鹅湖寺盛名横空，鹅湖书院昭彰天下。要不然，楼宇无基，栋梁何寄？为学无基，身心何依？鹅湖书院不是有负盛名，鹅湖山不成白云千载空悠悠了吗？

康熙五十六年（1717），大中丞白潢奉命巡抚江西，陛辞赴任之日，康熙帝特赐御书鹅湖书院匾额一面，楹联一对。额曰“穷理居敬”，联曰“章岩月朗中天境；石井波分太极泉”。激劝士子读书鹅湖，当思学始于致知而穷理，贵于存诚而居敬。时任铅山县令施德涵闻风而动，大兴土木，全力修缮书院并御书楼。届时书院、御书楼新貌焕然，悬匾挂联之日，官绅士子乡民争相观瞻祝贺，气势宏大，场面壮观。此后时势一度政通人和，岁事丰穰，书院又聚生童百余人，教学讲习，书声琅琅。众学子领悟先贤经学之深，涵容之广，崇理重心，尊德问道。吾辈当以追寻先贤，治学致知，博闻强记，穷究事理。

鉴赏过东大门内额“仁山知水”，遐思仁者静如山，智者动如水，稳重与敏捷是相对的统一。仁者智者，且寿且乐，乃贤能雅士之大德造化。步至头门“敦化育才”，又思想起既要有诸侯之小德，川流以浸润萌芽，更要有君王之大德，仁厚以化生万物。正驻足凝神间忽举目南望，前头巍然矗立一石坊。

纯青石结构的牌坊位于头门之内（南面正中），为四柱三间五楼式样，石柱南北各以石鼓支撑，此坊始建于明正德六年（1511）。明朝江西巡抚李梦阳巡察时，在危峻险辟的鹅湖山下，寻着已经栋宇毁坏，人迹罕至的书院原址，命县令秦礼倾力修复，并于泮池前立此石坊。今日所见，石坊北额“斯文宗主”、南额“继往开来”，均为清道光年间铅山县令李淳所书，“斯文宗主”之“斯文”，乃言儒士读书之处，“宗主”乃言众人景仰之地也。“继往开来”则言继往圣，开来学，有功于斯世也。四柱顶端南北两侧均刻有琴棋书画，钟鼎与花瓶等图案；“斯文宗主”匾额上下方的图案分别寓意“丹凤朝阳”与“福寿双全”；还有束有彩带的“朱笔”和“香囊”，寓意此处为“书香之地”。石坊上还有诸如“雁塔题名”、“寒窗苦读”以及“双鸟衔瑞草”、“鲤鱼跳龙门”等与士子好学、科举折桂有关联的精美图案。这座位于中轴线的精美石坊，乃鹅湖书院标志性建筑。其文化信息的含量广泛深远，令观瞻者肃然起敬。

“既有学规传白鹿；可无半水浴红鹅？”这是明代费元禄书于仪门之联。说的是既然有朱子学规传在白鹿洞书院，难道可以没有天鹅戏水的鹅湖书院吗？意为古往今来，鹅湖、白鹿洞两书院并驾齐名。“忠孝廉节”，这是书于书院讲堂的四个大字。“忠”是立国之本，“孝”是立家之本，“廉”乃人生旗帜，“节”为操守标准。我们要博学多问，慎思明辨，践履所学，知行合一；我们要见善则为，有过则改，匡扶正义，不计其功；我们要反躬自省，时刻提醒自己，为国为民工作如何？贡献几许？

鹅湖山，秀美之山；鹅湖寺，修性之寺；鹅湖书院，心仪向往之圣地。这处文脉智库，是矗立人们心中之丰碑。作别之时，我总会想起唐代诗人王驾的《社日》：“鹅湖山下稻粱肥，豚栅鸡栖半掩扉。桑柘斜影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