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呈波
小时候,一块布头再小母亲也不舍得丢弃,因为随时都可能被缝补到我们身上。我爬树会刮破衣服,心想,要是有大块点的布就好了,至少可以不用那么多缝制线,夏天穿在身上确实感觉挺刮皮肤呢!
现在上街看到有人穿衣裤,故意弄得破洞百出,说是流行时尚,殊不知,四十年前,我们却为了一块布、一件新衣服,做出了让如今孩子们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那时,每到端午节或者过年时,最让孩子们高兴的,不是可以看赛龙舟和放鞭炮,而是终于可以请到村里的裁缝师傅到家里量身定做新衣服。端午节前是裁缝师傅最忙碌的时候,要提前大半个月才能预约请到。
“裁缝师傅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来我们家做新衣服啊?”每次我都会一遍遍地问母亲这个问题,可是每次的回答都相同:快了。终于拗不过我们的恳求,母亲这天格外吩咐父亲:“下午你早一点去把师傅的缝纫机‘抢’过来吧!”于是父亲在头一天傍晚,候在别人家里,等裁缝师傅刚一卸下缝纫机绳子,父亲就挑起缝纫机往自己家里走。我们一看到缝纫机都搬来了,高兴得跳将起来。
“邻居家的小东那件衣服真好看,我们也要一样的。”
“好好好,布料足够的话就都做。”
母亲说是商量,其实她的心里早有了打算。一块布给哥哥做了衣服,就没有妹妹的裙子;给妹妹做了裤子,就没有哥哥的背心了。母亲比划来比划去,有时候用尺子量,有时候用笔算着,却摇摇头叹息着。
“不,我才不要妹妹的那块花布料,男孩子穿出去会被人笑话的!”听母亲说要和妹妹合一块布料,做我的裤头和妹妹的花裙子时,我都快急出眼泪来了。
“那就不要做新衣服了!”母亲威胁道。
“我宁愿光屁股也不穿!”我也不怕母亲的威胁。
“要么被你爸揍一顿,要么你还是继续穿破旧衣服!”母亲分明不给我选择的余地。
我知道,家里仅有的布料不够我们分,我们的身上补丁叠补丁的衣服怕是还没有到期退役吧。夜里,我们梦见了穿上和小伙伴们一样漂亮的新衣服,一起做着欢快的游戏……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早早起床,等着裁缝师傅到来。此时,戴着老花眼镜背有点驼的师傅,慢慢悠悠地来到我们家时,我们便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母亲从大木箱子底下翻出一块一块布料。这些布料,是多年来我们家里做喜事时积攒下来的。那些年,亲戚家里有喜事,母亲便拿出布票(当年买布是需要有布票才能买到的)
到商场买上好“华达尼”面料随礼。因为做喜事的人家,都要把礼物摆在桌面上,供客人们展览一番,然后再放鞭炮吃饭。母亲随礼的布料一般都是摆在最上面的位置,客人们便用赞扬的眼神,对母亲说:“咋这样客气啊?这么好的布料该花多少花编(钱的意思)啊?”母亲总是笑呵呵地说应该送的。
不过我们家里做喜事时收获的可能就全都是“斜缝卡”“的确卡”之类廉价的粗布面料,母亲觉得再转送给别人会拿不出手了,于是自然便成为我们身上的新衣服了。
裁缝师傅一个个地让我们量身子,这可真是量体裁衣啊,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用皮尺那么量着,我们多么期望就这么一直量下去,从年前一直量到年尾,然后永远就有穿不完的新衣服了!
母亲和师傅一边商量着,一边拿眼神看着我们,我们在兴奋之余又不免担心起来,生怕这块布料太小,不够做我们心里想要的理想衣服。
终于把布料裁剪完毕了,我们也终于知道,我们的裙子和背心都有着落了,便撒腿就跑出去玩儿了。可是妹妹的连衣裙不见了,只剩下了短裙。于是母亲用劲地哄着,答应明年布票一发下来,先就买块花裙布给妹妹做裙子,这才止住了妹妹的哭声。
裁缝师傅把裁剪下来的小布块,一小块一小块地交给母亲,母亲常常用这些布头,给我们的旧衣服像贴膏药一样补上一块又一块。多少个夜里,母亲在床边让我们换下衣服,然后一针一针地为我们缝制补丁。
有一次母亲因为没有找到隔色(同色)的补丁用布,晚上光线不好,母亲眼神太差而用了另外一块明显与旧衣服不同的布块时,让我到小学上学时被同学们好一顿嘲笑。回家后,再也没好意思穿那件衣服了,为此,母亲着实给了我一顿胖揍。
花裙子、新衣服,这是多年前,我们一家人都在努力获得的东西,可是岁月总是那么作弄人,当年商场需要用布票才能买来的布料,如今我们早已不用担心了。市场上花花绿绿款式丰富新颖的衣服,我们早已看花了眼,挑了这件看那件。
40年的光阴,我们亲眼见证了一块布的历史变迁,从补丁到新衣服,这块布带给我们努力奋斗的动力,也给我们过去的生活点燃了希望和梦想。母亲用她的“补丁精神”伴随着我们一路成长,她用那句“下次给你买块布做新衣服”一直激励着我们,没有努力就没有今后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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