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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的另一面

2022年01月19日 10阅读 来源:荆门日报
□陈坚

朱自清先生曾慨叹“中国缺少情诗,有的只是‘忆内’‘寄内’或曲喻隐指之作,坦率地告白恋爱者绝少,为爱情而歌咏爱情的更是没有”。中国古代文人写的爱情诗本来就少,即使有几篇,又往往说成是寄托身世之作。比如,人们读陶渊明的诗文,总觉得他是浑身静穆、孤高傲世的靖节先生。陶渊明的诗风以冲淡著称,即使偶尔有“荆轲舞干槭”那样“金刚怒目式”的句子,总是不失讽喻之义。但读他的《闲情赋》,却俨然是位热血的美少年、执著的多情种。闲情一赋,虽云“闲”情,实际内容却与其往日风格大不相符。梁启超曾说这篇赋“熨帖深刻,恐古今言情的艳句,也很少比得上。”所以几乎被人疑为伪作。其实,这也许正是五柳先生的另一面。

陶渊明在其《闲情赋》中,为了追求他心爱的女人,“愿在衣而为领,……愿在裳而为带……”一连用了十个“愿在……而为……”句式,反复吟哦、长久踯躅在理想女性的玉体襟怀。给《闲情赋》大胆描写爱情以高度肯定的是鲁迅先生。他说:“陶潜先生在后人的心目中,实在飘逸得太久了。但在全集里,他有时又很摩登,‘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竟想摇身一变,化为‘阿呀呀,我的爱人呀’的鞋子。虽然后来自说因为‘止于礼义’,未能进攻到底,但那些胡思乱想的自白,究竟是大胆的。”看陶渊明所发“十大宏愿”,真有点现代的味儿。正因为如此,古代有不少人虽然认为此赋是写爱情,却又不大满意它的大胆坦率。如非常欣赏陶诗,并为陶渊明编集子的梁昭明太子萧统,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在《陶渊明集序》中批评《闲情赋》说:“余爱嗜其文,不能释手;尚想其德,恨不同时。故更加搜求,粗为区目。白璧微瑕者,惟在《闲情》一赋。杨雄所谓劝百讽一者,卒无讽谏,何必摇其笔端?惜哉,无是可也!”因此,《昭明文选》虽立“情赋”一类,却不取此篇。萧统责备陶公此赋主要是鼓励别人去大胆求爱,末尾那句求爱不能“非礼”的劝诫,根本不起作用。于是萧大太子摇头晃脑地叹息:“惜哉!惜哉!无是可也”,竟惋惜陶渊明大不该写此赋。后来赞同萧统意见的人不少。如清代方东树云:“昔人谓正人不宜作艳诗,此说甚正,……如陶渊明《闲情赋》,可以不作,后世循之,真是轻薄淫亵,最误子弟。”苏轼不赞同萧统的观点,他第一个驳斥萧统,态度非常激烈:“渊明《闲情赋》,正所谓《国风》‘好色而不淫’,正使不及《周南》,与屈、宋所陈何异?而统乃讥之,此乃小儿强作解事者。”

笔者以为,这两派虽振振有词、各执一端,但均失之偏颇、不足为训。考察一篇文章的主旨,很重要的一点是必须搞清楚它的创作背景。陶渊明写《闲情赋》的背景有二:一是初仕受挫;二是爱妻新亡。太元十八年,29岁的陶渊明经人推荐到州里去做祭酒(学官)。这是陶渊明生平第一次做官,但不久就因“不堪吏职,少日,自解归。”刚入仕途就遭挫折,这对陶渊明打击很大。“屋漏偏逢连阴雨”。恰在这时,陶渊明的结发妻子因病去世,留下刚满周岁的幼子。陶渊明与他的妻子在贫寒生活中相濡以沫,两人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中年丧偶是人生一大哀事。妻子的死对于陶渊明无疑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由此可见,他写此赋时或许有寄托诗人追求政治理想的用意,但占据主要篇幅的则是奔放的情思,是对纯真美好情爱生活的炽热追求。

《闲情赋》是陶渊明作品中无论风格还是思想内容都很独特的一篇。不仅一反陶渊明一向的风格,而且所表现的思想内容也不同于陶集中的其他作品。此赋描写了一位作者日思夜想的绝世佳人,作者幻想与她日夜相处,形影不离,甚至想变成各种器物,附着在这位美人身上。全篇沿用比兴手法,情思缭绕,逐层生发,辞藻华丽,变化自然,既写出了美女的姿色,又写出了美人良好的品德和崇高的志趣,因此获得后人“如奇峰突起,秀出天外,词采华茂,超越前哲”的高度评价。当年元好问读了潘岳的《闲情赋》,就认为“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一人之文实不必如其人”(《论诗绝句》)。此观点正好用于评价陶渊明和他的《闲情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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