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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爱太阳的高山坪坝

2022年01月19日 10阅读 来源:恩施日报
陶安永

鹤峰和宣恩有一道分水岭,岭西为宣恩,岭东是鹤峰,鸦来公路越岭而过。随着宣鹤公路改道和宣鹤高速的建成通车,宣鹤故道分水岭段日渐冷清,少有车辆通行。岭上的界牌已锈迹斑斑,两副大气的门联成为岭上的记忆。

沿分水岭北上,有一个叫晒坪的地方。

多年以前,听人说起过晒坪,一直挂在心头。年复一年,夏去秋来,激活了我前去探望的动力。

那里曾有一个林场,叫晒坪林场,隶属于林业局沙园林场管辖。晒坪曾居住有十几户人家,是太平镇沙园村的一个村民小组。大部分村民早已搬离晒坪,有的在宣鹤公路沿线建起了新居,有的在镇上买了房屋,有的在城里购了商品房。严格来说,现在只有一户康姓人家常住晒坪。林场的两层砖混平房为周姓村民租住,他家在沙园林场后面通往三岔的公路边,建起了三层砖混结构新居。

由于难以割舍晒坪的宽敞土地,又在晒坪租房种地。晒坪属于林场和村组交织的混合地带,所以直到林场改制前,一直以场带队(村),村民免收农业税,学生读小学免学费,村民替林场植树造林、育林、伐木,林场给村民计价开工资。那时的村民相较其他生产队还算富足,家家户户有存款,江汉平原的车辆来林场拉木材时,顺带运来大米,以进价卖给村民,比市场价便宜一半。林场改制时,打破了双方互为依存的亲密关系,村、场双方为山、林、田的边界闹起纠纷,不得不通过政府协调划定边界。

晒坪位于大山之顶,海拔1600米左右,属于高海拔山地,地势平坦开阔,有上千亩土地。坪坝核心地带是房舍和良田,种满庄稼,玉米、红薯、黄豆、蔬菜等分块错落其间。良田外荒芜的杂草形成过渡地带,相当于城市的二环,疯长的草丛里隐藏着一些柳杉小树,奋力获取生存空间。杂草地带外到山顶分布着灌木和乔木,相当于城市的三环。这里春天来得迟,秋天来得早,夏天短暂,冬天漫长,低山的早玉米已经归仓,晒坪的玉米正在鼓米,适宜高海拔气候的大扁豆开着鲜艳的红花,旺盛地生长,为大山之顶点燃火红的生机。一片矮株黄豆,铺在山坡,挂满豆荚,豆荚躲在萎黄的豆叶下面,憨态可掬,等待主人拥抱,秋洋芋冒出嫩苗,让我大开眼界。随着秋天的来临,芋苗要接受高海拔低温气候的检阅和考验。问起秋洋芋收成情况,何大姐告诉我,今年才开始试种,心里没有底,我为她的秋洋芋试种能否成功捏了一把汗。北瓜秧苗钻出土地,跟春天的丫苗一样,惹人喜爱。不知在高海拔山地能支撑多久,何大姐解释道,种秋北瓜主要是吃瓜叶,打霜时枯萎,结束它短暂的时光。何大姐边说边种大蒜,挖土、起行、撒复合肥、撒种,一气呵成,把勤劳的日子过成诗。六十多岁的人了,上午自己开着三轮车上工,夕阳归山,驾着三轮车回家。她是热爱土地,以勤劳为荣的大山里的“女汉子”,敬佩之情打我心底而生。她家在晒坪的下面,位于分水岭和晒坪之间,一座既显眼又美观的房子坐落山腰,那就是她的家。

何大姐边种地边哼着小曲,我赞美她是个吃苦耐劳乐观的人,她欲言又止,似乎心中也有不少苦衷。

李大姐正在地里埋头翻苕藤,置身成片的苕藤地,四周被玉米地和野草包围,整个画面有如电影镜头。苕藤是猪儿的粮草,她家里喂有四头大肥猪,每天吃喝不少。李大姐也是快六十的人了,视力不好,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她是周大哥的妻子。两人把原晒坪林场(沙园林场管辖)的两层砖混楼房以每年2000元的租金租下,不忙时,她一个人在晒坪劳作,种地喂猪。周大哥平时在沙园林场场部后面的新居打理家务,管理菜园,种瓜点豆,农忙时上晒坪来帮李大姐忙农活,两处田地都没有荒芜闲置,忙时互相照应,最大限度地创造美好的幸福指数。李大姐家租住的两层平房,有一只黑嘴、黑鼻、黄颊、黑背、黄腹、黄腿的大狗在一楼把守,脖子上套着铁链,铁链另一端固定在挑梁上的长铁丝上,可以在铁丝上左右滑移。大狗张着大口,拉着铁链奔跑,铁丝猛烈摇晃,它拼命朝我疯狂扑咬,后腿着地,前腿腾空,弄出穷凶极恶的狰狞。我友好地唤它,它却根本不买账,忠于主人,看好家园,是它的天性。院坝前的铁丝网围栏里,一只黑公鸡和一只大白鹅正在耳鬓厮磨,亲密无间,对我的到来感到好奇又害怕,张望着向角落走去。跨物种的友谊和爱,令人心生爱慕。

李大姐租住的晒坪林场场房前面和右侧的八栋瓦屋格外醒目。前面一栋,右侧七栋,构成一个直角,或叫“7”字形,全部空置闲置,隔成大大小小数十间,被围墙围住。烂铁门也锁着,锈迹斑斑,只能站在外面向里窥探。瓦屋外墙根部摆放数十只方形蜂桶,有的蜜蜂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有的空空如也。桶前的杂草随意生长,无人打理,挡住了蜜蜂进出的通道。这些空置的楼房是做什么用的?李大姐告诉我,前几年有人在这里养过猪,下半年就闲置了,养猪人走了。可是去年下半年市场行情猛涨,怎么没喂猪了呢?李大姐说:“是啊,市场行情不好的时候都坚持了五六年,去年下半年突然放弃了,好可惜,这真是火气差。”

关于晒坪往事,王姐告诉我,早些年曾有人在这里栽过几年烤烟,由于海拔高,烤出的烟叶色泽度达不到标准,烟价上不去,费工费力,赚不了多少钱,种了几年烤烟也就被迫放弃了。后改为养猪场,先是养野猪,后来养家猪,不知什么原因,去年上半年还在养猪,下半年就放弃了,可能没料到猪的行情自去年下半年以来涨得超乎想象。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几年栽烟,几年养猪,都没有赚到钱,留几栋空楼讲述人生的喜怒哀乐。

更早以前,还在合作社时期,人民公社时期,以及土地承包初期,晒坪是属于农业部门管理的洋芋良种场,为各生产队提供优质洋芋种。后来,随着土地承包责任制和包产到户在农村的强力推进,家家户户自备洋芋种,洋芋种市场前景疲软,最终退出了历史舞台。其实那个年代,到处都有包谷种场、稻谷场、洋芋场、林场,这些场是有其存在的必要性的,优质良种是丰收的保障。

时间过得很快,我在晒坪的田野里东瞧西看,两个多小时一晃而过,中间遇到阵雨,天上的云层乌黑厚实,从云层缝隙钻出的阳光照着山野,涂抹在连绵起伏的远山上,描绘出壮美的风景。暮色临近,我对晒坪仍有许多疑问,带着不舍准备下山返回,仍然没有见到康大哥的身影。走之前,我还是决定再去康大哥家里看看,没想到康大哥正坐在屋檐下歇息,康大哥告诉我,他是原北佳乡茅坪人,年少时随父亲搬到宣恩雪落寨一带居住,家里兄弟多,日子过得艰难,与晒坪的偶然相逢,留住了他漂泊的心。他说晒坪是个安家养口的好地方,离开父母兄弟,独自成家立业,他已在晒坪生活了三十多年。他会木工,年轻时经常出门给农家装木房,认识了王姐,一起风风雨雨走过了几十年。他喜欢晒坪,认为晒坪是个好地方,阳光充足,光照时间长,从早晒到晚,阳光洒满山野。冬天的寒冷他觉得不是问题,木房装得结实,有柴火烤,很暖和。

下山途中,我站在晒坪边沿,俯瞰山谷里、车洞河上的三条公路,如三条游龙伸向远方,气势恢宏。三条公路,让我感慨万千,思绪千万。路的历史变迁历历在目,远方和家园,农耕和都市,当何大姐、李大姐、王姐、康哥、小朋友眺望三条伸向远方的大路时,又有什么联想和感想呢?

晒坪,高山顶上的坪坝,一个爱太阳的地方。行走其间,关于土地和生存,劳动和粮食,农耕和商贸,贫穷和富有,远方和家园的思考,始终在我心头萦绕。

2021-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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