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30年前,乡亲们吃水用水多难,点点滴滴都要到村头的水井里或者远处的池塘里去挑。每天早上,大家一个个带着麻绳,挑着空水桶,路过我家门口,木桶、铁桶、塑料桶齐上阵,扁担钩和桶柄之间的摩擦声不绝于耳,哐哐当当,渐行渐远。水是生命之源,他们清早把自家的水缸挑满,就是挑满了一天的希望。
村头那口水井打我记事起就有,不知道养育了多少代人。井旁有一棵几人才能环抱的古柳,柳干中空遭虫蛀,柳杪逢春必垂青。水井井壁也长满了绿茸茸的青苔,鲜嫩可爱,它们也是因着井水的湿气自由地活着,还有些许杂草陪伴。水井上原本安装有绞水的辘轳,因年久失修,风吹雨淋,辘轳腐烂,人们只能自带绳子来扯水,有的人忘带绳子了,就互相借一下。父亲那时年轻力壮,娴熟地跨立圆形井口,把绑缚麻绳的水桶缓缓下放到井中,感觉贴着水了,使劲儿一摇绳子,桶就翻身喝饱了水。父亲用力回收绳子,一口气稳稳地把水桶扯上来。
挑水也是一件苦差事,不光要有力气,还要讲究技巧,不然人累水也落。看到父亲挑水似乎很轻松,两只水桶一前一后挑在肩上,右手握住扁担钩子,左手随着步子摆动,优雅自然,一口气就能挑到家。我15岁的时候,自以为是条男子汉,可以帮父亲挑水了。结果扯水时定力不够,水桶在途中摇晃,有水溅落,扯上来的再不是齐桶口的一满桶水了。好不容易从水井里扯上来两桶水,咬牙切齿地挑上肩膀上路,肩膀不一会儿就被扁担硌得通红,疼得我龇牙咧嘴。路上换了几次肩,身体摇摆不定,结果一担水挑到家里时只剩下两半桶水了,一路都是洒落的水珠。父亲告诉我:“挑水要把握扁担的重心……你这个柔弱书生,最好考上大学进城生活才行,城里有自来水,不用挑。”他的一番话,给了我无尽的动力。
由于刮风下雨,加上渗漏,水井里会堆积一些淤泥、落叶之类的,水会变质,略显腥臭。那时没有明矾可用,村里便安排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定期淘井。淘井人力量大,胆子也大。一个人爬下井口,两脚踩住井沿两侧的石缝,一步步往下挪动身子,轻盈敏捷,似乎在练轻功一般。但我还是担心那个人滑下去了,心里比他还紧张。另一个人在井口上负责用水桶扯水或者杂物上来。井水扯干了,井内的人开始清除井底的淤泥、杂物等,什么酒瓶子、罐头瓶子、小石头、破桶……多是孩子们制造的麻烦,他们夏天要为田地里干活的大人打去清凉解渴的井水,有时候系不好绳子,落下了瓶子,更有捣蛋鬼扔下小石头,只为扑通一声响。淘井人并不怎么生气,他们一一清除干净,用稻草把井底和井壁的污垢搓洗彻底,再用新水冲刷一遍才算完事。
那时候村里人多,一口水井不够用。早晨去晚了就挑不上水,悻悻而去。村边那些池塘长年累月有家禽去捣乱,牛来洗澡,猪来拉尿,鸡来喝水,鸭来游泳,没有一刻不是浑浊的。村民们要想挑点儿干净水,只能去离村稍远的池塘了。远处池塘的水干净明亮,倒映蓝天,挑来烧茶做饭当然没有问题,据说比井水更有营养呢。我家人多,家禽也多,洗澡、洗衣、饲养家禽等都需要大量的水,井水紧张,父亲往往到池塘里挑一些水作补充。
90年代末,村里经济条件好些了,家家户户开始在房前屋后打水井。由于地势、水源不同,所打的水井深浅不一,有的打几米深就出水了,有的打十几米深才有水。水质也不同,有的水甘甜,有的水略微咸涩,但是大家都知道定期放一些明矾在里面。用压水杆压水,刚开始橡皮圈活塞与铸铁管道摩擦挤压空气时会发出咕噜噜的叫声,就像饿久了的孩子嗷嗷直叫。加上几瓢引水压几下,白花花的井水断断续续地从管口冒出来,跌落到水桶里哗哗直响。淘气的小孩子喜欢帮大人压水,可往往双手扒在压水杆上,吊起全身也压不动,压不出几滴水来,他们不能持续用力,就是好奇寻个新鲜罢了。
有了私家井,大家用水方便多了。夏天井水清凉,喝一口沁人心脾,加一点蜂蜜搅匀,更是甘甜爽口。母亲还把水井当冰箱,把一时吃不完的果蔬、鲜肉和父亲要喝的啤酒放在竹篮里,吊在水井近水处冷藏保鲜。冬天井水温暖,用来洗菜、洗衣服不冰手,烧几个火就成开水了。当然遇到枯水季节,有的家井水少,压不上来,就去左邻右舍家压水,大家都欣然答应。
过了几年,人们又纷纷在水井里安上电动压水泵,水管一直接到厨房的水缸旁。需要水时,打开开关,水就被抽上来了,算是“自来水”。可电动压水泵耗电,长期浸泡在水井里也容易坏。
乡村振兴的春风吹到了我们村,农村饮水工程很快建成,自来水管道到村到户,乡亲们和城里人一样用上了方便快捷的自来水,吃水用水完全不成问题了,几代人的梦想实现了……
2021-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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