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辉
西藏雅江边雪松苍劲的身姿我没见过,福州左海旁柳树随风飘摆的轻浮我也不怎么喜欢,唯对黄桷树情有独钟。黄桷树,椭圆状叶片时常会在我的梦中沙沙作响,把阳光打成一地斑驳。
黄桷树,学名黄葛树,又名黄果树,属高大落叶乔木。其茎干粗壮,树形奇特,悬根露爪,蜿蜒交错,古态盎然。枝杈密集,大枝横伸,小枝斜出虬曲。树叶茂密,叶片油绿光亮。寿命很长,百年以上大树比比皆是。可忍高温,耐潮湿,抗污染。
在湖北巴东老城凉水寺有这样一棵黄桷树,树身粗大,树根盘虬卧龙般延伸开去;树叶很密,枝条宽广如撑起的一把大伞。从我记事起,黄桷树就以这样的姿态伫立着。
我曾估摸过它的年岁,老人不知道,大人不知道,我更不知道,我只知道春夏秋冬、年年岁岁,黄桷树像一个宽容的长者,包容了时光和岁月,守护着我的童年,陪伴了我的少年。
这棵黄桷树从不拒绝大自然的任何生灵。树根处松软的泥土是蚂蚁的家园,每日里蚂蚁们沿着树干爬上爬下,觅食。各种鸟儿似乎也偏爱黄桷树,它们把巢筑到枝丫上,在晨曦的第一缕微光中,叽叽喳喳的叫声成了唤醒我的闹铃。蝉也喜欢黄桷树,春末,它们把蝉蜕奉献给黄桷树,又在盛夏给黄桷树一展歌喉。
上世纪70年代巴东老城文化生活比较单调,黄桷树为大家平淡的生活提供了一个消遣场所。春上,树叶发青,渐渐茂盛。到了炎炎夏日,浓荫遮盖,树下成了人们纳凉的宝地。白天,乡下卖菜的小贩在树下吆喝,外地卖艺的舞者在树下起舞。傍晚,邻居们都聚到树底下乘凉,他们从国家大事侃到自家小事,从天南海北侃到巷里城外。这时候,连平时最木讷的土家大伯都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孩子们是极爱凑热闹的,每次来黄桷树底下当听众,然后回家得意洋洋“鹦鹉学舌”,有时学得不当,便讨来家长的一顿臭骂。
花木娇气,若不好好伺弄便会枯死,唯独黄桷树宽容大气。小时候,我曾用小刀把名字刻到树身上,刀之所触即是树的伤口,乳白色的树脂溢了出来,小蛇般蜿蜒在苍老的树皮上。我以为它以后都会是这样,因为我弄疼了它。然而第二天它便结了痂,痂落,那稚嫩的字迹随着黄桷树便永存,仿佛那是它与生俱来的烙印。也曾见过别人把它的枝丫砍下烧柴,刀口处触目惊心;也曾见过它的枝叶被大风摧残,但黄桷树无声隐忍着,不久又恢复一片浓绿。
小时候,我最高兴的事是在满天繁星的夏夜里,坐在那棵黄桷树下,迎着凉爽的风,听父亲这个老公安讲他中原突围、转战江汉、进军鄂西、恩施剿匪的战斗故事。
在解放大军进军鄂西的一个傍晚,正当行军到一个苗寨内,在一棵大黄桷树下埋锅做饭时,当地顽匪竟然摸进村子,向他们冲了过来。当时,队伍中大多数人员没有实际战斗经验,又没有轻重机枪,情况十分危急。这时一位参加过中原突围的老排长,迅速招呼慌乱的战友,就地依托黄桷树进行反击,方才击溃土匪疯狂攻击,保全战士们的安全。战斗结束后,纷飞的子弹,把黄桷树粗大的树干打了几十个眼,鹅蛋形的叶片落了满地。大家唏嘘之余,又非常庆幸。日后,战友们都非常爱护黄桷树。
“坚忍挺拔的黄桷树从不要求人们给予任何东西,却依然无私替人们遮阳蔽雨,提供一方宝地,让人们纳凉、游憩、学习。战争年代黄桷树救过我和战友的命。现在,我依然非常喜欢黄桷树,思念曾经在一起浴血战斗过的战友。”经历过战争硝烟的父亲深情地说道。
那时,凝望着父亲坚毅的脸庞,聆听他如歌的讲述,刹那间,竟然觉得令人尊敬的父亲不就是一棵高大的黄桷树吗?出身殷实家庭的父亲,解放前在武昌高中读书时,受革命思想影响,毅然弃学到大洪山参加革命,在江汉大地南征北战。新中国成立后,一直战斗在巴东公安部门,是一位性格坚忍、受人尊敬的老党员、老警察,也是一位慈爱的好父亲。他高大的身驱是我们全家幸福的依靠,也是我快乐成长的港湾。
黄桷树是不平凡的树,它有顽强的生命力,从不索取,只是奉献,就跟父亲那代人相似。我历来赞美黄桷树,就因为它象征着今天我们不可或缺的坚忍不拔、克己奉公、力求上进的精神。
随着长江三峡水库蓄水,巴东老城风貌荡然全无,那棵黄桷树也随之不存。
现在,满城遍地栽植有不同种类的黄桷树,在江边街头、广场连成一片,蔚为壮观。仿佛一排排傲然挺立的卫兵,黙黙地坚守着巴东新城,为巴东新城保驾护航,为人民群众奉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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