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3度,雪花终于在春节前与小城赴约。
细如泡沫粒的雪洋洋洒洒从天空飘下,在傍晚路灯的光影里,我看见了它的身影。女儿兴奋地用手去接雪,可惜并没有她想象中一捧雪白的满足。她失望地问:“妈妈,雪到我手中怎么就没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堆雪人呀?”
女儿执拗于这个美好的小愿望。“还要等到更冷一点。越冷,雪花就不会化掉,就会积得越来越多。”我给女儿留下了一个期待,她听完又开心了许多,告诉我她计划堆一个戴着帽子有胡萝卜鼻子的雪人。那甜美可人而无忧无虑的模样,映照在我心头,充盈着温暖。
实际上,冬天对幼时的我来说,并没有如今这般美好。上世纪90年代,因为穷,立志要走出农村的妈妈带着我和哥哥来到小镇上开始打拼,她凭着自己自己的手艺开了一家花圈店。那时我大概1岁出头,爸爸在乡村小学教书,妈妈既要带好我和哥哥,又要想办法打理好店铺里的生意。为了能把口碑做出去,哪家有丧事了,妈妈总不眠不休地把花圈扎好、做好纸花,等爸爸放学后回家写上挽联,再连夜把花圈送到事主家。靠着一股子拼劲,她忙碌的日子越来越多。
通常,哥哥上学后,我就被妈妈用被子裹紧实放在一个垫好了稻草的竹筐里。竹筐在她脚边,她一边干活,一边照顾我。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尽管妈妈做好了防寒措施,还是能没有顾及到我从棉被里蹬出来的小脚。下班从家门口路过的表哥发现我被冻得通红的脚,赶紧告诉妈妈,然后跑去医院买了冻疮膏给我擦。这些,都是后来表哥告诉我的。表哥没有告诉我的,我心里也了如明镜:我脚上那颗冻疮成了妈妈心口的疼。不久之后,为了更好地照顾我,她把花圈店转成了杂货铺。
随着年岁的增大,妈妈的杂货铺也从小卖部成长为小超市。每年春节前的年货市场,是一年到头最赚钱的黄金时期。只要放寒假,我和哥哥就穿上进货时送的广告衣,把鞭炮、纸钱、蜡烛等摆到门口,帮着妈妈叫卖。从早上六点起来到天抹黑,一站就是一整天。一次,天空飘下雪花,妈妈急得不行,让我和哥哥赶紧把能搬动的鞭炮都搬进屋,她赶紧去仓库里把油布搬出来把剩下的鞭炮纸钱盖上,避免受潮。一番忙碌,雪越下越大,街上打年货的人却不见少。为了招揽生意,妈妈站在雪里,和客人讲价后再从油布底下抽出货物替顾客装上。那天,妈妈的头发被雪水和汗水打湿,冻成了一绺绺。她感冒得吃不下饭,给自己煮了一大壶姜汁喝下闷头就睡。第二天,她又像没事人儿一样开始卖货。
“从腊月二十到春节,每一天都要好生卖货,你们开年才有学费。你看对面那家晚上都坚持摆货,都换了一个大彩电了。”哥哥让妈妈休息,她却这样说。那时,我特别盼望冬天早点过去,虽然它的到来带给全家人小康生活的梦想。
妈妈有姊妹7个,她排行最小,但她却是最早买大彩电的一个。在屡次面对生活困境时,她总能靠着“敢吃苦”的精神,带着我们全家走过来。我觉得妈妈挺像雪花,愈是寒冷,愈是绽放。
我远嫁以后,离乡百里。“要学会坚强!”这是她叮嘱我最多的话。多年来,家庭里虽然条件不好,可是父母却视我如明珠,宠爱有加。或许是思乡的离愁,或许是成长的困惑,一度,我把自己钻进“在异乡无亲无故,你们应该迁就我”的死胡同里,任凭自己被小小的困难打倒。
去年大雪纷飞时,我竟被一场乌龙误诊为癌症。那天夜里,我抱着沉沉睡去的女儿流泪到天亮,拿着手机,却不敢拨通父母的电话。直到复查结果出来以后我的心才像坐过山车一样回到地面。妈妈得知后,既怪我不告诉她,又叹我坚强了不少。
其实,离家那么远,在那样的时候才深刻体会到,不让家人担心,就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孝顺。此后,我改掉了在朋友圈发负能量的习惯,也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情绪化,更鞭策自己真正的强大,是努力实现自己的价值。
又是一年雪花落,都说雪花虽然没有根芽,却并不逊色春华芳菲。就如同我当前的状态,虽然脱离故乡之根,可我的喜怒哀乐也似乎比别人来得更深刻更丰满。
我喜欢这人间无根之花,就像我喜欢人生这一路。它让人懂得,有些美好,必须承受得起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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