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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移人生

2022年01月19日 10阅读 来源:恩施日报
田广

岁月如河,人值盛年,如立中游,渐趋于下,往往顾后甚于瞻前。至少,我亦如此,常常会被一些细微琐屑拽入回忆,沉溺其中。

譬如,今年中考结束的那天,又忽地回忆起我的中学时光。

那时的我,浮躁好动,更何况在一个管理相对松散的班级。不愿老待在一个座位上,常常找同学调换,一周内竟频频变换了十余次。

纵然成绩尚可,一向偏爱我的班主任还是忍不住说:“千个屋场,万个水井,你是弄些什么名堂!”悟性不差,知道老师在批评我,但对“千个屋场万个水井”这一俗辞并未有深的探究与体悟。

见了一些尘世之苦与世事之变,便觉“千个屋场,万个水井”这形象之语可能蕴藉人间太多境像,或锦衣玉食或宅宇广布或颠沛流离或梗泛萍浮等等,不一而足。揆诸老师的微言简义,当时只道是寻常,谁知竟一语成谶。我生活、工作的半辈时光里都有它的影子。

母亲离世之前,我们居住在祖辈传下的坪中老屋。与幺爷爷一大家聚居,堂屋与退堂各取其一,两旁各一正一厢。叔伯妯娌之间,总体上和睦友好,勤劳相助,是村人乡党羡慕的家族。

逢年过节,老少咸集,上慈下孝,其乐融融,撤下数块门板当饭桌,众人围坐笑语欢声的情形仍在记忆里温存。

稍能记事,开拖拉机的堂叔带我去来凤玩,途中在一弯道下坡处避让推板车的行人,拖拉机发生侧翻,以为万事皆休,仅仅受点皮肉伤。

事隔三十多年,六旬堂叔遇到我还会说:“我那时带你去来凤,险些把你玩丢了,现在一想后怕啊!”险中逃生也是忆及童年的一抹暖色。

那年代物资贫乏,常见人家木屋板壁上用柴头灰末写就的“借张三黄豆二升”“李四借米十碗”,淳朴耿介,言而有信,救急应急,古道热心,无老赖之说。

火塘是最具民主意味的聚议中心,炕上挂一梭钩,梭钩上悬一水壶,咕咕作响,装烟递茶,映着跃动的火光,也能东南西北古今君臣聊个半宿。

母亲走后,为了生计,跛脚父亲如鸟衔雏般将我们姐弟仨陆续带到当时的乡,后来叫管理区的地方。县双扶公司在那里设置了一个销售点,父亲当售货员。

我渐渐可以分清百货与副食、批发与零售、合计与总计的联系与区别。在父亲的引导下,也会用算盘打加减法及“666”。在那里,我看到过衣衫破旧唱着花鼓戏乞讨的外地人,看到过本地高考落榜的“文疯子”,还看到过基层干部催缴税费的急迫焦躁与人们的无奈,也看到过龙山的人来此处兴办砖瓦厂。

最令人高兴的事,是跟着结识的叔叔阿姨去镇上的电影院,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随他们一干人在暮色中呼啸而至,又在夜色中呼啸而归。

除此之外,老师安排会讲普通话的转学的漂亮女同学做我同桌,放学后一块儿听写生字、背课文,也让其他同学羡慕。

至于生意凋败,回到村里,住到山坳,那是一段苦难岁月。差粮缺钱、寡油淡水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特别是我初中和师范求学的那几年家里可谓举步维艰:连续几年养猪,偌大的肥猪会突然间病倒,姐姐们一提猪食桶就禁不住流泪;种烟,阴雨连绵,咬牙坚持从坪地背回晾着的烟叶成批烂掉。

学费是时刻悬在头顶的剑,让人眉目难舒,心存重负。父亲常去山林中刮桂皮,晒干了再卖。有时,星月悬空父亲还未回家,子女们便站在山坳处呼唤,突兀之声很快被幽邃空旷的天地吸纳消释,不敢胡乱猜想,直到有了回应才放下一颗心。

安家后,我将父亲接到镇上的学校一起生活,如今父亲又坚持回到村里。

如果读过钱钟书的《围城》,不妨牵强地同小镇的这所学校联系起来。书中是“大围城”,这儿算“小围城”,至少方鸿渐式的人物是可寻的。

陆续有一些人突围,到别的地方去,到别的行业去,只是一种挣脱姿态,仍难摆脱庸常人生。近些年,我经历多个岗位,蜻蜓点水般留下履痕,方才稍稍落定。似一场梦,梦中时有一个和蔼而戏谑的声音“千个屋场,万个水井,你是弄些什么名堂!”

我答不出来。一直并未走远,说“人生是一场漂泊”未免有“为赋新词道沧桑”之矫情,倒觉得“人生是一种飘移”于我比较恰当。

岁月在不易察觉中飘逝,梦想在不易察觉中飘散,不经意的些许改变,或可称“飘移”,如板块构造学说一般。飘移碰撞中,稍稍窥见了人间的纷繁斑驳和冷暖悲欢,感知了人生百态。

2020-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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