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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折复叠叠

2022年01月19日 10阅读 来源:恩施日报
五月的金阳下,江坪河水汪汪的,一边依恋着群山,一边倒映着群山的影子,一边把天空的云朵搂在心底。她这个样子,倒使我们不忍打扰她,又诱惑着我们一步步小心地靠近。可是,当我们的铁船发出轰鸣,撩开她的心扉,她却汹涌着向我们扑来了。

但她并不急于展示她的全部。她总是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撩开她的面纱。当我们为她兴奋欲发呼喊时,她却挥动长袖,迎面给我们立一座大山,要我们猜一猜,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里头又藏了什么样的风景。而每次我都猜错了。

我们是从南渡江登船的。山懒洋洋地坐着,水懒洋洋地流淌,仿佛一切平淡无奇,只有沿岸灰蒙蒙的枯树告诉我们,江坪河是库区,丰水季节需腾库,所以被淹死的树都露出水面来了。我就看着这些枯树出神,同样是树,生长于同一座山,伴着同一条水,因为大坝蓄水,地位正好在淹没线内,它们失去了绿色的生命。水涨上来,它们一点一点地被吞噬,不反抗,不拒绝;水退下去,它们又一点一点冒出来,浑身一丝不挂。单个看,枝干惨白,模样可怖;整体看,水岸的云雾灰蒙蒙的,如水墨画里的飞白。同行者见我发呆,问我想什么呢。听了我的怪念,他哈哈一笑说:“应该这样说,它们身上有一种无比宝贵的精神,为了鹤峰人民的幸福,它们毅然选择了牺牲!”一句话令我豁然!

正觉波浪不惊呢,当面一座山堵住了去路,左右各现岔道一条,都是幽绿敞亮的,青山披了金黄的阳光,天空白云朵朵。

航道开始变窄,水声变得凄厉。山黑着脸、腆着肚,肚上肌腱经脉清晰可辨,一时觉得凉气袭人,天都要黑了。好在抬头向山顶望了一望,看见阳光给山头戴了一顶金黄的帽子,这才拢了拢衣襟,把一颗心放正,站在船舷,举着手机拍照。年轻船员走过来,一边指着船头一边大声说:“船头拍照好些,看得清楚些。”我挪到船头,他也跟上来,对我说:看今天火气好不好啊!我问什么火气,他说:“我们平时巡船,早晚间经常碰到动物过河,野猪、猴子、五步蛇都有,一群一群的。它们为什么要过河呢?它们的窝在这边山上,早上到对面山上去找吃的,晚上要回到这座山。五步蛇怎么会一群群的呢?它带的儿噻!”我听了觉得身上更加发凉,腿脚有打闪的意思,但心里又萌生了好奇。一路上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河面,无论什么,看见一样也好啊。河面上漂浮物很多,树枝、草、藤、树叶……有时看见一根树枝,也以为是五步蛇。可这天火气差,一样也没碰到。

一座山身着绿装,披金色袈裟,站在前方给我们指路。当然它并不明示路向,只是提醒我们要分路了,注意找准航道。阳光照水,绿波荡漾,这一段路程短小、轻松、抒情、阳光,更宏伟的景象即将出现,我猜想。

这次挡住我们去路的山很矮很低调,低头哈腰,笑脸相迎,只不知是太阳笑的,还是它笑的。刚一进入,右边一座山就背对青天、高高在上地注视着我们。见我们船上有几十人,正是招财的好时机,眨眼工夫,它在悬崖中间开了一扇大门,飞机都可以直接开进去。这座山是水里的一柱峰,绿茸茸的,像根大拇指,伸出水面,高高翘起。下行约百米,几个思想者的脸挂在石壁上,他们都闭着眼,也闭着嘴。他们好像一直在思考着某个难解的问题,非常痛苦,愁成了这般模样,任凭江坪河水无声流过,连一句“逝者如斯夫”也不敢说。

此时,左前方,一尊特别的石柱临水而坐。背后一座山,泛白的岩石上覆盖了茵茵绿植,刚好是一把座椅。头顶的天空高远清明,一如其心;对面的山岚起伏绵延,一如其绪,故当地人称之为观音山。满船人啧啧称奇,惊叹不绝。而随着行船渐近,角度渐变,观音山竟一步一变形。它先是高高耸立着,威武不言,接着一分为二,成了变形金刚,背一件无上神器,头戴金盔,长须飘飘,巨目炯炯,四方形的大嘴正嚎叫不止;再细窥,那四方形的嘴其实乃一块石碑,隐约刻有文字,当地人说是廪君碑。廪君是土家族祖先,神通广大,能将百米石柱瞬间劈石为碑,也不足怪。

行船渐远,观音山又变回原形,仍做她的观音了,然而裙摆太长,已经拖到了水边。这时,顺着观音的目光望过去,对面的三四座山,形状就不免令人耳红了,那分明是大地母亲隆起的乳房。观音、石柱、廪君、乳房,神圣、神秘之象尽汇于此,绝非偶然吧。我不是神秘主义者,也不信神,但相信造化。造化者,大自然也。

徐徐前行,右岸笔架山迤逦而来。远远地看,一对似嘴唇、似马鞍的剪影出现在天幕上,大家都惊喜地问:你看,那像什么?一瞬间七嘴八舌起来。陪同者说那叫笔架山,众皆豁然。恩施过去偏僻,人皆羡慕诗书人家,盼望家里出个读书人,所以很多取名用上笔架山的“山”。但眼前的笔架山,才是货真价实的笔架山呐。你看那天幕的剪影,就能知晓鹤峰的气概——如此壮观的笔架,该是何等巨笔方可匹配!或许,这笔架是观音和廪君所用文具,也未可知。

触目惊心的景象出现了,一群山迎面涌来,欲挡住去路。看上去,它们来势汹涌,且不怀好意,每个山包都攒着劲。显然,它们很团结。只见它们以大山为统帅,各路小山排着纵队,列于大山前面,几乎遮住了半边天,投下阴森森、黑黢黢的阴影。一个个小山包躬着背、佝着头,执斧钺,在战鼓雷鸣里千军伏行,万马嘶啸。

我承认,我着实被这样的阵仗镇住了一小会儿,但立即清醒过来,并告诉自己:它们是山,不是远古幽怪。实际上,它们也的确挡住了我们。我们再也不能前行了——电站大坝就矗立在这里。

刚放下紧张,有人惊呼:看啊,看啊,那是什么啊!大家都被吓一跳。回头看时,水面上游着一群白鹤。它们首尾连成一线,时而断开,时而连上;时而为首的高飞,压尾的低翩,进行着飞行表演。洁白的羽毛,轻巧的身姿,翩跹的舞蹈,轻快的节奏,为我的江坪河之游写下了清灵的赞叹:美!

2021-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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