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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刚过夏至临,晨起手机急闹铃,“老屋厨房倒了!”
带着一丝莫名的惆怅,我急匆匆开车赶回了百里外的老家。老家在一座不知名的山脚下,一字排开,建有十几幢土瓦房。我家的老屋靠近右边一条山脉,位置较高,厨房墙基也是搭在山边上。老屋整个外墙是用泥巴垒筑的,木窗木门特别怕水。远望去,斑驳的土墙显得十分苍凉,门前长满了杂草。走近一看,这次倒塌的是连着老屋的厨房,因连日大雨,土墙松软,不堪重压,整个厨房往下坍塌,黄泥碎瓦散落一地。
据说我的祖上是从安徽潜山县逃荒过来的,住在山棚上几十年。父亲年幼时父母双亡,成家后不久就全国解放了,住在山棚上的同族人一同搬到现在居住的山脚下,开荒壁地,夯基筑墙,建起一栋共用房,几大家人合住在一起。大跃进那年代,家家闹粮荒,食不裹腹,衣不敝体,更别说建房了。60年代初,农村试行了分产到户,农民生活也日渐改善,随着子女的增多,父母好不容易攒了十几块钱,就动起了建房的念头。在村里最上边,找了一块斜斜的山坡地,硬是靠一把小铁锹,一担小畚箕,肩挑背驮,挥汗如雨,披星戴月,整出一块地基来!在全村人的帮助下,用了两三年时间,才建起了这幢老屋。以后十多年,陆陆续续安楼板,搞装修,也欠下不少债,才把老屋整成现在这个样子。算起来,这老屋也并不老,和我年龄一般大。我家姊妹多,男劳力少,为了还债,为了抚育我们成长,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不识字的父母肩上,在村里开荒种地,玉米、大豆、红薯、瓜果蔬菜一样不少,养猪、养鸡、养牛从不落后。为了换大米,父亲经常挑着一大担红薯到离家十多里外的兴田村去卖。直到80年代初,我家每年还要收获三四大箩筐红薯,山上捡的苦株籽也有两大箩,父亲的本意是积谷防饥!
后来,我的几个姐妹都陆陆续续出嫁了,我们兄弟两个也外出打拼,成家立业,并在外面建起新房,老屋就剩下父母看管。可痛惜的是,就在我们生活一天天好起来的时候,双亲却先后离我们而去,家中的老屋便成为我们心中的一丝牵挂!每逢清明节,回家扫墓,总要到老屋去看看,去翻一翻儿时的记忆。如今无人居住的老屋已是蛛网遍布、霉迹斑斑、蚁叮虫蛀、墩烂板腐,房前屋后,杂草疯长,乱蚁成行……一幅破败的景象,真是“断墙着雨蜗成字,老屋无僧燕作家
”!
站在破败的老屋旁,我不禁回想起童年那美妙的时光。模糊记得搬进老屋的第一天,家里还没有安床,可我躺在地上却睡得很香很甜。在老屋,最令人害怕的事是每个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的夜晚,躺在床上恐惧极了,生怕房子被风吹倒,只好把头蒙在被子里,任冷汗直流。每当这个时候,父亲会把一杆秤倒挂在大门口,据说可以驱风避邪,保屋安身。平时,每逢下大雨的时候,父亲总是拿着个煤油灯到老屋楼上四个角落查看是否漏水。一年四季,冬去春来,老屋承载着许许多多酸甜苦辣的时光,那是我们成长的印迹,更镌刻着无法抹去的记忆和童趣。春到老屋,漫山遍野,鲜花盛开,我们便邀几个小伙伴到村前小溪里抓鱼、挖泥鳅、捞虾米;秋天到了,田野一片金黄,虽然粮食收获不多,勉强维持温饱,但老屋也堆满了笑声,板栗、茶籽铺满一地;冬天,一场大雪,满山遍野,白皑皑一片,老屋也似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毯,瓦檐下,长出了一排晶亮的冰凌子,我们便在老屋前打雪杖;夏天,室外如火,老屋却凉风习习,厚厚的土墙挡住了烈日的烤晒,晚上睡觉甚至还要盖被条……
老屋是父母勤劳的象征,一石一瓦、一土一墙都凝聚着他们的汗水;老屋是父母节俭的写照,在那困难的年代,只有靠一分一厘的节俭,才能省下建房的钞票!记得小时候放鞭炮时,我家的鞭炮放得最少,声音也最小,原来父亲为了省钱把一大挂鞭炮剪成一段段让我们放的;老屋是互助的符号,十多块钱建一栋房子,无论在什么年代都是无法想象的。然而我家却建起来了,全村人也是这样建起来的。建房时,左邻右舍,男男女女,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互帮互助。村民把助人当成一种习惯、一种乐趣,一家有事众人帮,这就是困难年代比金钱还要贵重的乡情!
面对为我遮风避雨养育我的老屋,除了看望和维修我还能干什么?我深深地惭愧和自责。我无法把你带走,放在我身边,但你却永远留在我心里,装满我浓浓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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